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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军队与地方
在那段时间发生的还有广东第一次反地方主义。这事的背景是土 改,父亲叙述道,“五一年初,毛主席接见了邓子恢*,叶剑英*及方方 *等中南地区领导干部。毛主席说,‘现在全国有三只乌龟,最大是广 东。’这是因为抗美援朝战争起,主席急于要把土改完成了。主席又 说,‘你们都有一坨坨,方方有一坨坨,尹林平*有一坨坨,冯白驹* 有一坨坨。不行。要换人。’邓子恢请示说,‘主席,人是不是不要大 换?’主席斩钉截铁答,‘不行!’方方传达的时候说,‘从来就没见 过主席那样严肃,一见面就批评。’广东大反地方主义其实就是这样 来的。”父亲又说,“关于换人,主席的想法是把所有的县委书记都换成 军队干部。于是不久之后,约于七月份粤东区党委成立。欧阳文*, 当时四十一军政委,任第一书记……上头的口号是大军挂帅,大军的 口号是整顿队伍,地方干部人心惶惶。” 广东第一次反地方主义的实际做法是撤换了所有地方干部。我父 亲原来是地委常委宣传部长兼地区土改委员会主任。他是地方干部, 却也是从延安到东北,再从北到南打下来的南下干部。以军队为背景 的区党委成立,给他安排了一个潮安县土改联络员的工作。同时,在 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据监狱里一个叛徒的一句话开始了对他护送姚 铎那段历史的审查。 1《吴南生和他的那个时代》 香港天地图书出版 (下篇 28-6) 父亲当时年近三十,还在气盛的年头。当他知道自己被审查,气 得头直往墙上撞。当他知道有些地方,部队干部一来就把原县委的全 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据监狱里一个叛徒的一句话开始了对他护送姚铎那段历史的审查。父亲当时年近三十,还在气盛的年头。当他知道自己被审查,气得头直往墙上撞。当他知道有些地方,部队干部一来就把原县委的全 班人马都看成敌人,全部被扣押,他很生气,脑门冒火,火到了甚至 连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县的联络员,又在受审查中都忘记了,他说,“和 他们干!这样整队太没有道理了。”他和粤东区党委的领导谈,找了 担任各县县委书记的团政委谈,开起会来,他和那个扣押了原县委班 子全部干部的团政委拍起了桌子。这时,地方干部都不说话。吵着吵 着,其它两个来自军队的县委书记反过来支持了他的观点。 审查结束,历史清白,但这个地方再容不下他了,审查结束的第 三天,宣布了他调往海南工作的调令。他调往海南任宣传部长却不入 常委,意味着他还有一条什么尾巴。是什么?他总想不明白。 解开这谜的人是陶铸*。 父亲说,“赴海南经广州,陶铸召见,陶铸问,‘听说你对土改整 队很有意见?这不好嘛!’原来粤东区党委已经把我的问题汇报到了 陶铸哪儿,这就是结症。区党委说我地方主义,反对整队,就差没说 我反对解放军了。我说,‘陶铸同志,有人说广东地方党中敌人很多, 我反对解放军了。我说‘陶铸同志,有人说广东地方党中敌人很多, 整队中把一些县委的同志都扣起来了,这样做,对吗?’陶铸说,‘有 这样的事吗?’他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我说,‘就是有这回事。’他说, ‘这样做是不对的,这不是华南分局的意见,是个别人干的。’我说, ‘陶铸同志,饶平县委的问题刊登在《华南通讯》上,华南分局还写 ‘这样做是不对的,这不是华南分局的意见,是个别人干的。’我说,‘陶铸同志,饶平县委的问题刊登在《华南通讯》上,华南分局还写 了一个批语呢!你不相信,可以看《华南通讯》今年的第一篇。看完了,你就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他们的一些做法了。’陶铸说,‘哦,有这 回事吗?我查一查。’他颇狐疑,但批评我的谈话题就没再进行下去。 陶铸为人正派且有独立判断能力。想必是他真的找了《华南通讯》来 看,看后认为我反对粤东区党委的意见是有道理的。我刚到海南组织 就补了常委的任命,不久又任命为副书记,秘书长兼农村工作部部 长。”父亲总结这一段经历时说道,“所谓地方主义,不过是维护地方 利益,或者有点小山头的意思。中国革命本来是一个一个地区发展的, 形成了一些大山头小山头并不奇怪,主席原来的意思亦无非是批评。 权威大了,话就被当成了圣旨,再成了运动,反地方主义就成了杀人 不见血的武器。这一次反地方主义规模算是小的。第二次就更厉害了。 好整人的以反地方主义整人,像罗范群*,在短短两年里把潮汕地区 近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干部打成了地方主义。我实在很难原谅这种以整 人为己任的领导。这些人就算没有和你在一个大锅里吃过饭,难道就 不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潮汕的党组织,大革命时代的前辈几乎全数 牺牲了不说,自三六年重新建立党组织,潮汕党一直执行中央的正确 路线,勤勤恳恳,默默无闻,流血牺牲。建立了根据地,团结了人民, 迎来了抗战和解放战争的胜利。潮汕党没有整人的传统,党内有不同 的意见,争论处理都以党性原则和人性底蕴为依归,因此队伍里的同 志大家就像兄弟姐妹。一句反地方之义,许多人从此抬不起头做不成 事,有的江湖漂零,更有的英年早逝,如何不叫人唏嘘。有独立判断,能力如陶铸者,在对我的问题上,秉公务实,但在对其它人的问题上, 也实实在在伤了不少同志。” 不同的亲历者对这场反地方主义有不同的解读。父亲说过,改革 开放后,一次他和叶帅聊天,叶帅说,“主席说一坨坨,讲方方,讲 尹林平,讲冯白驹,没有讲我,其实,他是讲我而不是讲别人,他是 怕我回到广东形成了一坨坨。”父亲说,“叶帅那样讲,也有他的道理, 开国,主席注意的是集中,所以才有五马进京的事情。” 然而,父亲还有另一层从来没有完整表述过的思考,那是在文化 革命刚结束的时候,一天,他突然冒了一句,“从我们党的历史来看, 以军队介入地方政权都是不好的事。” 我当时不理解,反驳道,“文化革命的时候,你被警司抓走了。 被解放军抓走了,命就保住了。我和姐姐可是一颗心就放下来了。” 父亲说,“那不关个人,只是关于什么是对的。那个时候是土改, 现在是文化大革命,用军队介入都不对。” 后来风波的时候,父亲又说了一次,这回我打心底同意了他看法。 军队介入地方,反地方主义的时候是第一次,那是主席以军队为 一个山头,地方工作者为另一个山头,信任什么不信任什么的一次表 军队介入地方,反地方主义的时候是第一次,那是主席以军队为一个山头,地方工作者为另一个山头,信任什么不信任什么的一次表 述,也可以看成是主席对地方党组织不信任的一个证明。从这个角度 可以解释为什么后来刘少奇无端便变成叛徒内奸,为什么组织决定的 出狱会演变成六十一个叛徒集团,这种演变,有罗织罪名的因素,但 又不是单单罗织罪名就可以完成的。主席心里从来就有地方党组织不可信任的阴影,他从来就怀疑从地下党出身的干部,一旦有了些许证 据,他必然相信他们就应该是叛徒。军队介入地方,文化革命是第二 次。为了清除以刘邓为代表的党内的走资本主义当权派,远在文革前 数年,主席就布置了军队为党内斗争护航的格局,后来,文革的局面 很难控制了,解放军不得不从后院走出了前台。风波又是一次,那是 钢铁意志使然,不谈也罢。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一支伟大的军队,每一 次这样使用,都给这支伟大军队脸上抹灰。 纵使党指挥枪是一种历史延续,但是解放军应该是一个与地下党 对立表述的山头吗?解放军应该是清除党内不同观点的坚强后盾 吗?解放军应该是碾压人民意见表达的武装力量吗? 有一段网上流传很广,说是唐闻生*记录的主席评价邓小平的话, 这话说道,“说是党指挥枪,可是,党也要具体人出来,否则,怎么 指挥?”我查不到这句话文本的出处。但这话说得平白不过,所谓党 指挥枪,其实是人指挥枪。所有的真理无非常识,党指挥枪的伟大和 不幸,已经被这句话一语点破。这话说得太明白,是否出自主席反倒 不是那么重要了。 从父亲的陈述角度,我感觉他表达的是他希望有一种制约军队使 用的架构。然而,这题目太大,他放弃了陈述,我自然也应该如此。 其实这事风波过后北京也在想,深层的总结没人知道,在实操层面, 北京想出来的办法是单独成立一支武警部队。在我看来,这当然不是 历史希望的答案,然而历史自有历史的铺陈,总结还得留给历史自己来写。
*邓子恢 (1896--1972),福建龙岩新罗区人,1921 年创办《岩声》月刊,传播马克思 主义的革命理论,1926 年秋加入中国共产党,是闽西革命根据地和苏区的主要创建者和领 导人之一。中央主力红军长征后,邓子恢留在中央苏区坚持游击战争。抗日战争期间曾任新 四军政治部副主任、主任兼四师政委。解放战争时期曾任华中分局书记兼华中军区政委,华 东局副书记,第四野战军兼华中军区第二政委。解放后曾任中南军政委员会第一副主席,中 共中央农村工作部部长、国务院副总理、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务。1962 年党的八届十中全 会上,邓子恢提出的支持包产到户的主张被当作“修正主义纲领”,受到严厉批判。 1981 年, 中共中央为邓子恢平反恢复名誉,其中指出“他对农业集体化运动中一些重要问题所提出的 意见,大都是正确的,过去党内对他和中央农村工作部的批判、处理是错误的,应予平反, 强加的一切不实之词,应予推倒。”
*叶剑英(1897--1986),原名叶宜伟,字沧白,广东省梅县人。1927 年加入中国共产 党,是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战略家,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缔 造者和领导人之一,元帅,长期担任党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是以毛澤東同志為核心的中國 共產黨第一代领导集体成員,是中国从阶级斗争向大规模经济建设历史转折关键时期的领袖 之一,是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的重要開拓者和奠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