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简史》(骆新播讲版)第1章 人类的新议题(2)
打破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第三个好消息是战争也正在消 失。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大多数人都 以为有战争是必然的,而和平只是一 个暂时的、不确定的状态。国际关系 也遵循“丛林法则”,就算两个政体看 似和平共处,战争也始终会是一个选 项。举例来说,虽然德国和法国在 1913年处于和平状态,但大家都知道 它们可能在1914年掀起战火。每当政 客、将领、商人和普通百姓计划未来 的时候,总会想到战争这个因素。从 石器时代到蒸汽时代、从北极到撒哈 拉沙漠,地球上的每个人都知道,邻 国随时可能来侵犯领土、击垮军队、 屠杀人民、占领土地。
直到20世纪下半叶,这个“丛林 法则”终被打破,或被取消。在大多 数地区,战争已经比以往更为罕见。 在远古农业社会,人类暴力导致的死 亡人数占死亡总数的15%;而在20世 纪,这一比例降至5%;到了21世纪 初,更是只占全球死亡总数的约 1%。 23 2012年,全球约有5600万人 死亡,其中62万人死于人类暴力(战 争致死12万,犯罪致死50万)。相较 之下,自杀的人数有80万,死于糖尿 病的更是有150万。 24 现在,糖可比 火药更致命。
更重要的是,已经有越来越多的 人觉得不可能发生战争。当政府、企 业和个人规划不远的将来时,多半不 会考虑战争的可能性,这是史无前例 的。核武器发明之后,超级大国之间 如果还想挑起战事,无异于集体自杀 的疯狂举动,于是逼着全球最强大的 几个国家找出和平的替代方案来解决 冲突。同时,全球经济导向也已经从 物质经济转变为知识经济。过去主要 的财富来源是物质资产,比如金矿、 麦田、油井,现在的主要财富来源则 是知识。发动战争虽然能抢下油田, 却无法霸占知识。因此,随着知识成 为最重要的经济资源,战争能带来的 获利已下降;可能发生战争的地方越 来越局限在世界的特定区域(比如中 东和中非),这些地方仍然维持着老 式的物质经济。
卢旺达在1998年入侵邻国刚果 (金),抢占该国丰富的钶钽铁矿 (Coltan),这种矿产是生产手机和 笔记本电脑不可或缺的重要原料,而 刚果(金)钶钽铁矿的蕴藏量足足占 了全球的80%。卢旺达靠着掠夺来的 钶钽铁矿,每年能赚2.4亿美元,对 于贫困的卢旺达来说这可是一大笔收 入。 25 相较之下,如果中国入侵美国 加州夺下硅谷,却是毫无道理,因为 就算中国获胜,硅谷也没有硅矿可 动。中国能够赚到几十亿美元的方式 之一,是和苹果及微软等高科技公司 合作,购买软件、制造产品。卢旺达 辛辛苦苦从刚果(金)抢夺钶钽铁矿 的全年所得,还不如中国平平安安靠 贸易在一天之内赚得多。
于是,目前“和平”这个词已经有 了新的意义。过去想到和平,只 是“暂时没有战争”;而现在想到和 平,是指“难以想象会有战争”。1913 年的人说法德两国和平,意思是法德 两国此刻并无战事,但明年谁知道会 怎样;但我们现在说法德两国和平, 意思是在任何可预见的情况下这两国 都不可能爆发战争。这种意义上的和 平,现在不仅存在于法德两国之间, 而且存在于全球大多数(但不是全 部)国家之间。不管是德国和波兰、 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还是巴西和乌 拉圭之间,都没有可能在明年爆发全 面战争。 这种“新和平”并不只是一个嬉皮 士的一厢情愿。就算是渴求权力的政 体、贪婪无度的企业,也希望新和平 能持续下去。奔驰汽车公司制定东欧 的销售策略时,绝不会考虑德国攻占 波兰的可能性。企业想从菲律宾引进 廉价劳动力时,也不会担心印度尼西 亚明年可能挥师菲律宾。巴西政府讨 论明年的预算时,巴西国防部长不会 忽然站起来,拍桌大喊:“等等!如 果我们要打乌拉圭呢?大家怎么都没 想到这件事?我们应该留50亿美元的 战争预算。”当然,还是有几个尚未 实现新和平的地区,这些地方的国防 部长还是会讲出这样的话,这种事情 我知道得太清楚了,因为我就住在一 个这样的地方(以色列)。但这些只 是例外罢了。
当然,我们并无法保证新和平无 限延续。正如最初是核武器促成新和 平,未来的科技发展也可能掀起新的 战争。特别是网络战的出现,让小国 或非政府主体也可能有能力痛击超级 大国,这就有可能让世界陷入动荡。 美国在2003年发动伊拉克战争,巴格 达和摩苏尔惨遭战火蹂躏,却没有任 何一枚炸弹落到洛杉矶或芝加哥。但 在未来,朝鲜或伊朗等国家就有可能 用逻辑炸弹(logic bomb)让加州大 断电、得州炼油厂爆炸、密歇根州火 车相撞。(“逻辑炸弹”就是恶意代 码,能够在和平时期就植入,远程操 控。不管是美国还是其他许多国家, 控制重要基础设施的网络很有可能都 已经遭到许多此类程序代码的入 侵。)
然而,我们不该把动机与能力混 为一谈。网络战确实带来了新的毁灭 手段,但并不代表增加了使用它的新 动机。过去70年间,人类打破的不只 是“丛林法则”,还有“契诃夫法 则”(Chekhov Law)。契诃夫有一句 名言:在第一幕中出现的枪,在第三 幕中必然会发射。纵观历史,如果国 王和皇帝手上有了新武器,迟早会禁 不住诱惑。但自1945年以来,人类已 经学会抵抗这种诱惑。比如冷战的第 一幕中出现了枪(暗指核武器),却 从来没有发射。现在,我们已经习惯 这个世界有许多炸弹被束之高阁,许 多导弹无用武之地,都成了打破“丛 林法则”和“契诃夫法则”的专家。就 算哪天这些法则重现,也会是人类自 己的错,而不是什么无法逃避的天 命。
图4 莫斯科阅兵时的核导弹:永远拿来 展示但实际从未发射过的武器 那么,恐怖主义又该怎么说?就 算各个中央政府和强权都学会了克 制,恐怖分子对于使用新的毁灭性武 器可不见得会思考再三。这当然是个 令人担忧的可能。然而,恐怖主义只 是得不到真正权力的人采取的软弱策 略。至少在过去,恐怖主义的手段是 散播恐惧,而不是造成严重的实质损 害。恐怖分子通常无力击败军队、占 领国家或破坏整座城市。肥胖及相关 疾病在2010年造成约300万人死亡, 而相较之下,恐怖分子在全球造成的 死亡人数是7697人,多数在发展中国 家。 26 对于一般美国人或欧洲人来 说,可口可乐对生命造成的威胁,可 能远比基地组织要大。
这样说来,恐怖分子究竟是怎么 占据新闻头条、改变整个世界政治局 势的呢?答案就是让敌人反应过度。 就本质而言,恐怖主义就是一种表 演。恐怖分子安排一场令人惊恐的暴 力演出,抓住我们的想象,让我们以 为自己即将再次陷入中世纪时期的那 种混乱当中。于是,各国常常觉得需 要对这场恐怖演出做出回应,便刻意 上演一场安全的大戏,比如迫害某地 区全体人民,或是入侵其他国家,以 显示其国力强大。在大多数时候,这 种对恐怖主义的过度反应,反而比恐 怖主义本身造成的安全威胁更大。 恐怖分子就像一只想要大闹瓷器 店的苍蝇。苍蝇如此弱小,凭一己之 力连一只茶杯也挪动不了,于是便找 来一头牛,钻到它的耳朵里嗡嗡叫, 让牛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发狂,从而破 坏整个瓷器店。这正是过去10年间在 中东发生的事情。如果只靠自己,伊 斯兰激进组织绝不可能推翻伊拉克前 总统萨达姆·侯赛因。于是他们发 动“9·11”恐怖袭击激怒了美国,让美 国破坏了中东这家“瓷器店”。现在, 伊斯兰激进组织在一片废墟中蓬勃发 展。恐怖分子如果仅靠自己,根本没 有能力把我们拖回中世纪、重现“丛 林法则”。他们只能试着激怒我们, 而最后的结果就要看我们如何回应。 如果“丛林法则”真的再现,我们其实 必须负起责任。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间,可能饥 荒、瘟疫和战争仍然会夺走数百万人 的生命,但这已经不再是无可避免的 悲剧,人类对此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感 到无法理解、无法控制。这一切已经 成为有可能克服的挑战。我并不是要 无视全球仍有的苦难:目前仍有数亿 人民陷于贫困;每年疟疾、艾滋病和 肺结核仍会带走数百万人的生命;叙 利亚、刚果(金)和阿富汗的暴力冲 突也仍在恶性循环。在此我并不是要 声称世界上已经没有饥荒、瘟疫和战 争,人类再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了。 其实我的态度正好相反。纵观历史, 人类总认为这些问题无法解决,于是 根本不去试着解决,只是向神祈求奇 迹,自己却从未认真努力消灭饥荒、 瘟疫和战争。有人说2016年的世界跟 1916年时的一样,仍然有饥饿、疾病 和暴力,这等于是延续着一个古老的 失败主义观点,认为人类在20世纪投 入的巨大心力一无所获,种种医学研 究、经济改革与和平倡议也全然徒 劳。但若真是如此,又何必再投入时 间和资源来进行更多的医学研究、新 的经济改革并提出新的和平倡议呢? 认可人类过去的努力,其实传达 出了希望和责任的信息,鼓励我们在 未来更加努力。鉴于人类在20世纪的 成就,如果以后人类仍然遭受饥荒、 瘟疫和战争之苦,就不能再怪在自然 或上帝的头上了。我们已有能力把事 情做得更好,并减少未来受苦的概 率。
然而,人类的成就还带来另一条 信息:历史不会允许真空。如果饥 荒、瘟疫和战争的发生概率不断减 小,必然要有些其他事情成为新的人 类议题。我们对此必须慎重考虑,否 则很可能在旧战场上全面获胜,却在 新战线上措手不及。那么,21世纪会 有哪些议题取代饥荒、瘟疫和战争 呢?
其中一项中心议题是要保护人类 和地球不被人类自己的力量所害。我 们之所以能成功地控制住饥荒、瘟疫 和战争,很大的原因在于惊人的经济 增长带来了丰富的食物、药品、能源 和原材料。然而,同样也是因为经济 增长,已经让地球的生态在许多方面 失去平衡,而我们现在才刚刚意识 到。人类对于这个危机承认得很晚, 而且至今努力不足。虽然总有人谈着 污染、全球变暖、气候变化,但多数 国家至今仍未做出任何认真的经济或 政治牺牲来改善这些状况。每当要在 经济增长和生态稳定中二选一时,政 客、企业领导者和选民几乎总是选择 增长。如果我们真想远离灾祸,就得 在21世纪做出更好的选择。
人类还想追求什么?我们会不会 觉得只要能避免饥荒、瘟疫和战争, 又能维持生态平衡,就心满意足了? 这可能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人类 不太可能就这么照办。毕竟,人类很 少真正知足。每次实现某个成就,人 类大脑最常见的反应并非满足,而是 想要得到更多。人类总是追求更好、 更大、更美味,而等到人类拥有巨大 的新能力,饥荒、瘟疫和战争的威胁 也终于解除,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到时候,科学家、投资人、银行家和 国家首脑整天要干什么?难道是写写 诗?
成功孕育着野心,而我们最新的 成就也推动人类设下更大胆的目标。 我们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健康 与和谐,而由人类过去的记录与现有 价值观来看,接下来的目标很可能是 长生不死、幸福快乐,以及化身为 神。在减少了饥荒、疾病和战争之 后,我们现在希望能够克服年老甚至 战胜死亡。在拯救人民脱离各种不幸 之后,我们现在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快 乐。而在提升人性超越挣扎求生的动 物性之后,我们现在希望把人类升级 为神,让智人化身为神人。
死亡的末日
在21世纪,人类很有可能真要转向长生不死的目标。在对抗了饥荒和疾病之后,对抗衰老与死亡不过是这场战役的延续,更体现了当代文化最看重的价值:人类的生命。不断有人提醒我们,人的生命是宇宙中最珍贵的东西。不论是学校里的老师、国会里的政客、法庭上的律师,还是舞台上的演员,都是如此异口同声。联合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通过了《世界人权宣言》(Universal Declaration ofHuman Rights),这或许是我们最接近全球宪法的一部文件,里面就明确指出“有权享有生命”是人类最基本的价值。死亡明显违反了这项权利,因此便成了危害人类的罪行,而我们应对它全面开战。
纵观历史,宗教和意识形态所神化的并不是生命本身,而是某些超脱于世俗的对象,因此对死亡的态度十分开放。事实上,甚至还有些宗教和意识形态是欢迎死亡的。在基督教、伊斯兰教和印度教看来,因为存在的意义要由死后的命运而定,由此认为死亡是世界上重要而积极的一部分。人类之所以会死,是因为神的旨意,而且死亡的那一刻是一个神圣、形而上的体验,充满各种意义。人要吐出最后一口气时,就该赶快找来牧师、拉比或萨满教僧,把生命的账户结清,拥抱一个人在宇宙中的真正角色。想象一下,如果没了死亡,世界就会变得没有天堂、没有地狱,也没有轮回,那么基督教、伊斯兰教或印度教该如何自处?
对于生命和死亡,现代科学和化的观点与宗教的完全不同,并不认为死亡是某种形而上的神秘谜团,也不认为死亡是生命意义的来源。相反,对现代人来说,死亡是一个我们能够也应该解决的技术问题。究竟人是怎么死的?在中世纪的童话故事里,死神披着黑色连帽斗篷,手上还握着一把大镰刀。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脑子里还在担心这担心那、四处奔波,这时死神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瘦骨嶙峋的手指敲敲他的肩膀,告诉他:“来吧。”这个人恳求:“不!拜托!再给我一年、一个月,不然一天也好!”但披着连帽斗篷的死神声音嘶哑地说道:“没这回事儿!就是现在!”这似乎就是我们 死亡的方式。
但在现实中,人类之所以死亡,可不是因为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在敲他们的肩膀,不是因为上帝的旨意,也不是因为这是什么宇宙计划的重要部分。人类会死亡只有一个原因:人体运行出了点儿技术问题,比如心脏不跳、大动脉被脂肪堵住、癌细胞在肝脏里扩散、病菌在肺里繁殖。到底是什么造成这些技术问题?答案是其他的技术问题。心脏不跳,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氧气到达心肌。癌细胞扩散,是因为突变的基因改写了指令。病菌侵入我的肺里,是因为有人在地铁里打了个喷嚏。这里没有什么形而上的事,一切都只是技术问题。
只要是技术问题,就会有技术上的解决方案。要克服死亡,并不需要等到耶稣再次降临,只要实验室里的几个科技专家就够了。如果说传统上死亡属于牧师和神学家的饭碗,那么现在工程师正在接手这笔生意。借助化疗或纳米机器人,我们就能杀死癌细胞;用抗生素,就能消灭肺部病菌;心脏不跳了,可以用药物和电击让它重新开始跳动,如果还是不行,还能直接换个心脏。当然,现在并不是所有技术问题都已经找到解决方案。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投入这么多时间和金钱,研究癌症、细菌、基因和纳米科技。
就连不属于科学界的普通百姓, 也已经习惯把死亡当成一个技术问 题。如果有位妇女问医生:“医生, 我是哪里出了问题?”医生有可能 说“你得了流感”“你得了肺结核”“你 得了癌症”,但没有医生会说“你得了 死亡”。对我们来说,人会死,是因 为得了流感、肺结核、癌症,而这些 都算是技术问题,总有一天能找到技 术性的解决方案。
现在就算有人死于台风、车祸或 战争,我们还是可以认为这是一种技 术问题,可以预防,而且应该预防。 如果政府有更好的应对天灾的机制、 市政机构运行良好、将领做出更好的 军事决策,就能避免死亡。现在只要 一出现死亡,诉讼和调查几乎就会自 动随之而来。“他们怎么会死?一定 是哪里有人做错了!”
绝大多数科学家、医生和学者并 不会说自己正在努力实现让人长生不 死的梦想,只会说自己正在努力解决 这个或那个特定问题。但因为衰老和 死亡不过是许多特定问题的总和,医 生和科学家可不会哪天忽然停手并宣 布:“到此为止,不要再研究了。我 们已经攻克了肺结核和癌症,但不打 算攻克阿尔茨海默病。大家就继续因 为阿尔茨海默病而去世吧。”《世界 人权宣言》可没有说人类“有权享有 生命,直到90岁为止”,而是说“人人 有权享有生命”,没有附带条件,没 有任何到期日的限制。
虽然是少数,但已有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思想家公开表示,现代科学的代表任务就是要战胜死亡、赋予人类永恒的青春。著名的人物包括老年病学家奥布里·德格雷(Aubrey deGrey),以及博学家、发明家雷·库兹韦尔(Ray Kurzweil,曾获得1999年美国国家科技创新奖章)。2012年,库兹韦尔被谷歌任命为工程总监,一年后谷歌成立子公司Calico,明确指定其使命就是要“挑战死亡”。2009年,谷歌任命相信人能长生不死的比尔·马里斯(Bill Maris)担任创投公司谷歌风投(GoogleVentures)的首席执行官。2015年1月接受采访时,马里斯说:“如果你今天问我,人是否有可能活到500岁,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马里斯这番豪言壮语的背后,是巨额资金的支持。谷歌风投的总投资金额高达20亿美元,其中36%将投入生命科技新创公司,包括几项颇具雄心的寿命延长计划。马里斯用橄榄球打比方,解释这场与死亡的对决:“我们不只是要前进几码,而是要赢下这场比赛。”为什么?马里斯说:“因为活着比死好啊。”
许多硅谷巨擘都抱有这样的梦想。贝宝公司(PayPal)共同创始人彼得·蒂尔(Peter Thiel)最近就承认,他希望永远活下去。他解释道:“我认为,处理(死亡)的方式大概有三种:接受死亡、拒绝死亡、对抗死亡。我觉得社会上大多数人不是拒绝就是接受,而我宁愿和它对抗。”很多人可能对此嗤之以鼻,认为这就是一个不成熟的幻想。但蒂尔可不是什么可以小看的人物,他是硅谷顶尖的成功创业者,其影响力惊人,仅私人财富估计就有22亿美元。我们已经可以感受到山雨欲来:人类不再平等,不死就在眼前。
某些领域的进展飞快,例如基因 工程、再生医学和纳米科技,也让预 言越来越趋向乐观。有专家认为,人 类到了2200年就能打败死亡,也有人 认为是2100年。库兹韦尔和德格雷甚 至更为乐观,他们认为到了2050年, 只要身体健康,钞票也够多,人类都 可以大约每10年骗过死神一次,从而 长生不死。他们想的方式是我们大约 10年接受一次全面治疗,除了医治疾 病,也让衰老的组织再生,并让手、 眼、脑都得到升级。而在下次治疗之 前,医生已经又发明出各种新药、升 级方式和小装置了。如果库兹韦尔和 德格雷说得没错,很可能已经有一些 这样的不死人就走在你身边的路上 ——至少是你刚好走在华尔街或第五 大道的时候。
事实上,他们只是达到长生(amortal), 而不是真正不死 (immortal)。这些未来的超人并不 是像神那样绝对不死,他们仍然可能 死于战争或意外,而且无法起死回 生;他们也不像我们这些凡人终有一 死,他们的生命并不会有一个到期 日。只要没有炸弹把他们炸个粉碎, 没有卡车把他们碾成肉酱,他们就能 永生。这样一来,他们可能会成为历 史上最焦虑的一群人。凡人知道生也 有涯,因此愿意冒险体验人生,比如 登上喜马拉雅山或者怒海弄潮;还会 做其他算得上危险的事,比如走过街 道、去餐厅吃吃饭。但如果你相信自 己可以永远活下去,像这样不断冒险 可能就太疯狂了。
这么说来,或许我们可以先把目 标定得温和点儿,别追求长生,先把 寿命加倍如何?在20世纪,人类的预 期寿命已经从40岁增加到70岁,几乎 翻了一倍,所以在21世纪,至少应该 可以再翻倍到150岁。虽然这和“不 死”还远远差了一大截,但仍然会让 人类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首 先,家庭结构、婚姻和亲子关系将大 为改观。现在人们对结婚的期许仍然 是“白头偕老”,而生命中有一大部分 时间是用来养育后代。想象一下,如 果人能活到150岁是什么概念。就算 40岁才结婚,后面仍然有110年可 活。希望这段婚姻能持续110年,这 个想法实际吗?所以,像现在多次结 婚的情形可能会日益普遍。如果一个 人在40多岁前生了两个孩子,等到她 120岁时,养育孩子已经是遥远的记 忆,只算得上是漫漫人生中一个小小 的插曲。在这种情况下,很难说究竟 会发展出怎样的亲子关系。
再来看职业生涯。今天,我们假 设人会在一二十岁时学会某种专业, 然后一生都奉献在这个专业上。当 然,人就算到了四五十岁还是会学到 新知识,这里我们只是把人生大致分 成“学习阶段”以及之后的“工作阶 段”。但如果人能活到150岁,这套系 统就不管用了,特别是这个世界还不 断出现震撼世界的新科技。人类的职 业生涯将会比现在长得多,甚至到了 90岁仍然必须每天学习新知识。 与此同时,人类也不会在65岁就 退休,给新一代实现他们创新的想法 和期望让路。物理学家马克斯·普朗 克(Max Planck)有句名言:科学在 一次一次的葬礼中进步。他所说的 是,必须等到一个世代离去,新的理 论才有机会铲除旧的理论。此种现象 绝非科学独有。回想一下你现在的工 作环境,不管你是学者、记者、厨师 还是足球运动员,如果你的上司已经 120岁了,他头脑中的概念都是在维 多利亚女王时代建立的,而且他可能 还要再当你的上司几十年,这给人什 么感觉?
政治领域的情况可能更为险恶。 如果普京继续在位90年,你觉得如 何?再想想,如果人本来就会活到 150岁,那么在2016年,掌控莫斯科 的还会是斯大林,138岁,老当益 壮;毛主席,123岁,年富力强;英 国女王伊丽莎白还是公主,等着从 121岁的乔治六世手中继承王位,至 于她的儿子查尔斯王子,可能得等到 2076年才能继位。
让我们回到现实,现在还远远无 法肯定库兹韦尔和德格雷的预言究竟 能否在2050年或2100年成真。在我看 来,在21世纪想永葆青春还为时过 早,现在就抱太大期望大概只会迎来 很大的失望。知道自己终将一死并不 好过,但如果一心想不死却梦想破 灭,可能更让人难以接受。
虽然过去100年人类平均寿命已 经增加一倍,但如果要依此推论在未 来100年人类寿命再翻倍达到150岁, 还言之过早。1900年全球的平均寿命 之所以不到40岁,是因为营养不良、 传染病和暴力让许多人还很年轻便离 开人世。但只要避开饥荒、瘟疫和战 争,就能活到七八十岁,这是智人自 然的寿命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