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兵

高宏的讨论 | 贡献2020年4月18日 (六) 13:47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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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过乡,扛过枪,开过机床。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每一步都有难忘的记忆,每一程都有铭心刻骨的磨砺与铿锵。我当兵的历史,就是这其中一段,令人终生难忘。

值此建军九十周年到来之际,不觉让我回忆起四十多年前,“我是一个兵”。

我所在的部队是广东省军区独立师,一九六九年,湖南、广西、广东三省独立师轮防,我们师由广西调防到广东。八十年代,我们师转为武警。

我们师部开始时在韶关市西河,一九七三年搬迁到英德县河头。

我们师是一支英雄部队,有好几个英雄连队。五十年代有一部著名电影《英雄虎胆》,其中男主角侦查员曾泰,据说就是我们师一位科长的原型。

我们师在广东是执勤部队,主要从事桥梁、隧道、铀矿矿山(后转交二〇三工程兵师)、劳改场等守备任务,以及战备光缆施工。

在韶关北面浈江区的犁市,亦称犁铺头,当年朱德率领的南昌起义部队,从大埔三河坝突围后,就在此整编。

在犁市,有广东省第二监狱,对外称“新生厂”,是当年广东省最大的监狱。全省的女犯人都关在那里,电影《羊城暗哨》里女特务八姑原型,就关在此。

在粤北乐昌县有广东省第五监狱,对外称“广北林场”“罗家渡煤矿”。里面有好几个监仓,其中就关有十二股空投的美蒋特务,他们的“军政素质”可是真的顶呱呱。

以上,都是三团执勤。

那个年代,粤北地区除了我们省军区独立师外,还有一二六师、炮一师、二〇三工程兵师、韶关军分区几个师级单位,及桂头机场、省军区独立五团、一八九医院等部队。

我刚当兵时,是在三团机炮连七五无座力炮排,那是用马来驮炮的。

在粤北,我们当兵的每天伙食费是四毛六分钱,而驭手班的军马伙食费竟然多过我们一倍多,还有黄豆等细粮。

一次寒冬时节的凌晨二时,我们连突然紧急集合出发晨练。我们全副武装数十斤,辛辛苦苦走了一整夜。天刚蒙蒙亮,又接到命令,让我们扛着炮管和炮架冲山头。炮管刚好是九十斤重,我扛着它小跑数百米,那真是累极了!

那时,每个班只有一个洗衣服加洗澡用的铁桶,每当夏季野营拉练,几乎全连队的士兵都会传染生藓。

生藓,即烂裆。一九四九年夏,四野南下到湖北、湖南、江西境内,曾遇到同样的问题:烂裆加上打摆子(疟疾),使超过三分之一的部队丧失了战斗力,最严重的竟然超过百分之九十,迫使四野进行了四十三天的“兵强马壮运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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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生藓,奇痒无比。白天训练,尚能忍受,夜晚睡觉,实在难熬。这时候最怕的是进行队列训练,一个命令下来,几分钟不动。那种痛苦的感受,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

我们当兵时治疗烂裆,都是用水杨酸钠药水,以后才有了廯药膏。这种药水涂上去,其剧痛是无法忍受的。唯一能减轻疼痛的就是用扇子扇。过后,还要掉好几层皮。

记得当兵时最壮观的场景之一,就是集体统一上藓药水。一次我下到某连队,晚上点名后,全排三十多名小伙子,在营房内脱光了衣裤全裸。但等排长一声令下,大家一齐用水杨酸钠涂抹,营房内立即展现出疯狂的场景:所有人都拿着扇子或纸壳狂扇,乱蹦乱跳、狂吼狂叫。那个场景,给人以极大的震撼。我常想,我要是当导演,一定要把军人这个内容编进影视剧中。

还有一件难堪之事,令我难忘。一次在师直,师医院那位女医生恪尽职守,非要检查每位烂裆者,而后才能给开处方。你想想,我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处男,当时只能是你退我让,最后还是被迫服从。

之后,我被调到团宣传队;全师汇演后,我又被调到师宣传队。期间,我曾多次下部队锻炼,到过师步兵先行连一团六连、师直防化连、师教导队、师直炮三连等单位。

一九七五年,我还与宣传队的一位男兵,被派往在英德望埠镇附近的广东省玻璃纤维厂当了几个月的军宣队。

在师直炮三连,装备的是一二〇迫击炮,是用卡车拖曳的。其炮管和炮架也能分离,炮管刚好有两百斤重。训练中要求一人扛起炮管在平地上行走一百米,全连仍有少数人无法完成这一动作。

一次夏季野营拉练在英德北江河畔,师长下令攻击一座山头,我们则要在数分钟内挖出炮阵地。大家都脱光衣裤,就剩下一条底裤,在烈日下按时完成任务。

在防化连,训练完后,每个人能从防化服内倒出几口盅的汗水。

一年的夏季,我曾下到一团六连两个月,这是全师训练先行连,当时驻守桂头机场。那两个月,刚好是该连队进行队列训练,就在机场跑道及篮球场沙地上。那种在烈日下的魔鬼训练亲身体验,我后来在《大阅兵》的电影中也看到了。

在师教导队,我们训练有单兵动作、单兵战术、军体技术、班进攻、班防御,以及挖战壕等。

我投手榴弹和射击,一直都是优秀。包括夜间射击和活动靶。

一次早操,突降大雨。师长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全体军人见状,也照常训练,这就是无声的命令。

在粤北的一次夏季野营拉练,我们每人身上都负重四五十斤,三个人还要多加多一个子弹箱。这块铁疙瘩,又小又重,在烈日下被晒得滚烫。它用一根小木条连接,扛在肩上。那个滋味,只能去自我体会啦!

每当走入村镇,师首长则命令整理行装,还要系上风纪扣(大夏天,热死人了),有时还要齐步走,喊口号,并放开嗓门地高唱军歌,以振军威。

夏季野营拉练,最难熬的是口渴,没有水喝。

记得一次刚下过雨,行军路上都没有水源,有的士兵偷偷喝路上车辙内混有牛粪的脏水。师首长见状,大骂。后来,我看到他也偷喝了。

我们师宣传队和篮球队,是师长和政委手中最重要的“外交工具”。我们宣传队除了在本师所属部队演出外,还经常到兄弟部队、工厂、矿山、地质队、兵工厂、农村、医院、学校和机关等单位演出。

我们独立师宣传队是一支非常活跃的文艺轻骑兵,我们的足迹从深圳罗湖桥头,沿广九铁路、京广铁路沿线,直到湖南的白石渡。

我们独立师宣传队的演出“剧场”大小不一,既有现代化的大剧场,也有“任意”场地。观众多的有上万人,少的只有几个人。一块幕布、两个碘钨灯,就可以在晚上演出。一次没有电,竟然用拖拉机灯来照明。至于“道具” ,有时也要“就地取材”。

我们曾在广州、韶关的大剧院演出,也曾在边防哨所或农村田间地头演出。我们还曾经乘坐矿山的小火车行驶,眼望夜空数星星。有一次夜晚,我们在深圳乘坐自己用手摇动的轧道车,行驶在广九铁路线上,到只有数名士兵的小哨所演出。在一些小哨所演出时,我们师宣传队的男兵曾经顶替战士站岗放哨,女兵还为战士们洗衣服。

记得一次在刚刚建筑好的韶关西河大剧院演出,我们的剧照刊登在韶关的报纸及画册上,可惜没能留下来。

从一九七一年开始,我们部队每年有两次各一个月的野营拉练,夏练酷暑,冬练严寒,那可真是要拼体力的。每逢野营拉练,我们这支宣传队就成了鼓动队。

一九七一年九一三事件后,我们师的高炮、地炮及步兵的重机枪,布防到了粤北乳源县的桂头机场。汽油桶被推进跑道,飞机不准起飞。

那时空军真是倒了霉,老百姓认为他们是“政变部队”,有几天竟然不卖菜给机场。

后来,我们独立师宣传队奉命到桂头机场演出。机场首长在致辞中讲到:“我们要永远记住,空军是在陆军老大哥基础上成长、壮大起来的。”这段悲催的话语,令我至今无法忘却。

一九七三年六月,我们正在乐昌为一八九医院及其他单位演出,突然的大洪水淹没了整座县城。我们师宣传队全体指战员立即投入到抗洪抢险中。就在这次抢险中,我不幸踩到一个涵洞,造成左小腿骨折,至今还有一个凹陷的小洞。几年后,当我复员退伍时,部队曾准备给我发残废军人证。我认为自己的腿已经能正常走路,国家又困难,没有领取这个作用十分大的残废军人证。

一九七三年三月三日,摄于宝安县深圳镇铁路桥旁,离深圳边检站只有数百米。现在这里已经是繁华的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