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薇：生命的灵魂:生命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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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五. 生命的敬畏
说到敬畏之心,我最欣赏先生面对人生困难时的无所畏惧和对自然造物的敬畏之心高度统一的人生态度。他多次向我解说毛主席的那句著名诗词:“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之中的含义。
我们夫妇相互多有赞美之词,也不懂得要避人嫌,想想自己也觉好笑,也算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罢。
——碧薇
人生在世,决不能“无所畏惧”，这是生命的偶然和必然,生命的自然和力量,以及我们的“朝圣之路”所给予我最深刻的启示之一。
人生,必须有所“敬畏”。
大自然创造出形形色色的生命,并赋予这形形色色的生命以神奇的不可思议的力量。从史前巨大的统治者恐龙,到只能在现代显微技术之下才会现身的真菌类生物,都无不显现出造物的神奇,而人类的生命只不过是其中的亿万分之一。
一只老龟寿命可以长达数百年之久;一棵老树可以历经风雨数千年依然枝繁叶茂;一头猎豹奔跑可以达到时速一百多公里;一只蚂蚁能够举起比自己体重大几十倍的食物;一只山鹰可以翱翔在万米高空;一只蝙蝠可以在黑暗中极速穿梭;一群病毒可以在一小时内繁殖分裂多少代……相比之下,人类自叹不如。
除了前面提过的老榕树、胡杨和红柳,还有我们可以较为容易地观赏到的黄山松一—每当我们欣赏、注视那些在石缝中顽强生长,在风雨中长成奇特丰姿的黄山松的时候,心中是否会升起一丝敬意?我们的朝圣之路上,在中岳嵩山嵩阳书院里长着一棵千年古柏;在西岳华山上有一株四人才能合抱的巨松;在藏东高山峡谷之中一个名叫“鲁能林海”的地方生长着数万公顷高大的云杉;在太湖边上有一棵千年古银杏……在这些千年古树面前,我心中常常平生出一种敬畏之情。只要想想,在它们脚下,曾有过多少历史剧一场场地上演;在它们身上,曾刻录了多少自然的风霜雨雪的记忆。人类个体生命几十年的时光,在它们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还有在可可西里和那曲高寒草原上贴地生长和开花的“地点梅”;在横断山脉四千米雪线上生长的数十种高寒灌丛“雪线杜鹃”(我们自己命的名),虽然没有井冈山上的“猴头杜鹃”那样灿烂,却也开放得自由自在,毫不在意那海拔的高寒。
在我们的星球上,生命无处不灿烂,无处不神奇,无处不令人肃然起敬,无处不使人心存敬畏。
不但灿烂的生命令人心存敬畏,即便是一些非生命的事物,也常常令人产生敬畏之情。比如雪山,比如冰川,比如大海,比如长江大河,比如火山喷发……事实上,人类的祖先在进化之初,各民族各部落就都有各自的图腾崇拜。祟拜的对象,有动物的、植物的,也有自然不中其他令人敬畏的现象,比如雷、电、雨、雪,甚至一块巨石。乃至在今天的雪域高原,神山圣湖、冰川雪峰依然是藏民们心中的崇拜。
在我们的“朝圣之路”上,经常遇到五彩的经幡在雪峰下、大河边、山坳口、大湖旁迎风飘扬,那是虔诚的藏民借风幡在向心中敬畏的神圣表示祭祀和崇拜。有人以为这是“迷信”之举,当然,这些图腾、经幡、神山、圣湖之说是源出于人类生命视野的局限,对人力不可抗拒的自然威力感到困惑而产生的一种崇拜,但与其说是迷信,倒不如说这正是对大自然的一种敬重,一种依恋。我们人类的祖先缺乏科学的知识和手段,当然未能如今天这样去解释自然,他们仅凭直觉和天性便懂得要如何与自然相处,懂得尊重自然,懂得对自然要有敬畏之心,懂得任何恶意侵犯自然的行为必然会遭受自然的报复。这些所谓迷信,实际上与现代社会中的“环境保护”科学理念不谋而合,具备了最具原始状态的科学理念,深含“生命与宇宙”关系中至高无上的深刻哲理。
可惜的是,在人类几千年,尤其是自英国工业革命以后的数百年间,随着人类视野、知识、技能的发展,我们已经把“敬畏之心”丢弃一边了。我们肆无忌惮地开发自然,过分过度地掠夺自然资源,已经并将继续大举破坏自己赖以生存的地球。为此,有识之士早已发出了大声疾呼,但至今收效甚微,令人担忧。
亿万年自由生长的原始森林在人类手中毁灭;数以万计的生物物种在人类的攻城掠地之下加速灭绝;数亿年内由史前生命和太阳能合成的,本来可供人类长久享用的以石油煤炭为代表的能源宝藏眼看就要在几百年几十年内被人类的不肖子孙耗尽;亿万年来自由奔腾、承载了全部人类生命的一条条长江大河被人为截断成数十段因而丧失了完整的生态变成了“死水”;空气被污染;水源被污染;冰川在退化;极地在退化;沙漠在扩张;气候正在变得难以预料;海洋这个生命诞生的摇篮也正面临人类毁灭性的破坏。而战争机器的一日千里的发展,就像锋利的达克摩斯之剑高悬在人类生命乃至地球本身的头顶之上……
我不知道,疯狂的人类到底要到哪一天才能真正地幡然醒悟,回头是岸呢?
答案看来非常可悲,人类的前景,地球的前景看来非常的可悲。因为不是不能觉醒,觉醒是迟早的事,事实上早已有许许多多的有识之士已经觉醒,事实上人类中的相当大数量的群体已经醒悟,已经发出了警号,已经付诸了行动。但是,悲观的根源是:回头并不是岸,也不可能回头了。人类正“被迫”地、无可救药地、也无可自救地走向深渊。因为人类生命的特征之一就是一—不知敬畏,就是知道懂得敬畏,也“被迫使到不知敬畏!
原因来自人类生命内在深层的含义,粗浅思考至少有以下几点。
其一,人类生命没有天敌,这是最要命的。
本来,生命之链环环相扣,相生相克。大象所向无敌,却有小老鼠钻进它的耳朵将其制服,这是我们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之一,“斗兽棋”中深含的哲理。但人类高居生物链的顶端,打遍天下无敌手,独孤求败不可得。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早已告诉我们:任何权力没有制约而高高在上,必然的结果是“高处不胜寒”而导致恶性膨胀,而终将崩溃。生命没有天敌,同样高处不胜寒,同样导致恶性膨胀。人类生命的缺乏天敌,是不是上天造人的一种“失误”?如果是一种暂时的失误,宇宙自然生命史如何去弥补这种“失误”?如果没有弥补,或者是来不及弥补,人类生命的整体是不是只能用“一死以谢天下”,用自己的整体死亡灭绝而对所有的其他生命系统作出“利他”的终极贡献?前面说过:生命的灵魂密码就是如此。高高在上,不知敬畏为何物的人类,只能由宇宙自然造物主收回囊中,才是其最终的归宿吧。
其二,人类生命具有“无限占有”的趋势,用最通俗的语言形容起来就是“贪得无厌”。
本来,在除去人类之外的其他所有生物种类,都没有“无限占有”的特征。狮、虎、象、豹一类高居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在吃饱喝足、繁殖后代之余,就没有更进一步的物质需求了。风调雨顺,食物充足,家族繁荣,已然足矣!可人类却不满足,人类对自身的物质需求永无止境。人类对自然之物的占有欲望具有“无限”的趋势,没有任何一种境况能使人类的胃口填饱。占有了陆地想海洋,占完了海洋想天空,占完了天空想太空,挖空了地球又把目光瞄准了外星球。贫困望温饱,温饱想小康,小康奔大康,大康追富贵,富贵求奢华,奢华望……这本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原始的内在动力,又是促使人类整体加速走向灭亡的发动机——成为人类生存的最大悖论之一。
“回头不是岸,目标在彼岸。何处是彼岸?彼岸没有岸。”——这是我为人类“无限占有”欲望所作的“彼岸歌”。此歌作证,人类生命的尽头是“加速灭绝的步伐”。这是不是造物主又一个“失误”?有谁来满足、填饱人类的欲望不见底之洞壑呢!
其三,人类生命具有一定的改造自然的能力。
人类有智慧的大脑,有灵活的双手,大脑和双手使我们有工具,有技术,有工具与技术使我们高居生物链之顶,使我们“无限占有”的欲望有了现实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又大大地刺激和推进了欲望,巩固和加强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如此循环往复,人类以不可一世的雄姿出现在宇宙之中,出现在宇宙自然的生命史上。
有句广告词叫“我能”,正是这个“我能”,使人类肆无忌惮,使人类目空一切,使人类自命不凡,使人类不懂敬畏!造物主过分相信人类的智慧了,以为智慧可以使人类能警醒自律,以为智慧可以帮助人类与自然相处得更加和睦和谐,却不知人类拿了这种智慧却反过来向自然开战,反挖自然的墙脚。造物主的又一次失误是否令它悔之晚矣呢?不懂敬畏的不肖子孙,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在这里,我有一点须要说明的:我并不是批评或反对这个广告,相反,我还有点欣赏它的气度。我只是借用了这个词句的“知名度”。如果因此而造成误会,我主动道歉。)
其四,人类生命却是“迫于无奈”。人类中的绝大多数发出了委屈的呼喊:“我们也不想这样!我们是被迫的!”是的,是被迫的。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无可救药地不幸地同样适用于人类社会。我们的祖先是赤手空拳加入了生物圈的生存竞争之中的,这个过程据古人类学家告诉我们有上数百万年的历史。待到我们人类终于凭借工具和技术而高居于生物链的顶端之后,天敌的缺失终于使人类群体之间“互为天敌”了。不幸地,人类只有这一点沿袭了动物的本性:以生存发展为目标的相互争斗。“人比人,气死人”——这是民间常识,“落后就要挨打”—这是民族的血泪史。不武装到牙齿,不民富国强,连生存都难以维持,讲什么仁义道德,谈什么人类和谐!理论上我懂得要敬畏自然,我要与自然和谐相处,我不能无限制向自然掠夺和破坏,但是人家却不!人家不顾一切地“发展”,人家不讲敬畏与和谐,人家的坚船利炮杀进了家门,人家的强兵黩武架在你的脑门之上,我奈如何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以其道还其身”,只能遵从生存竞争的铁律了。这正是不幸之中的最大不幸了。“迫于无奈”,种族之间、国家民族之间如此,企业、团体甚至个人之间也如此!
生命的被创造之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被设计得如此精妙,而人类一旦遵从起来,却闹得一塌糊涂不可开交不可救药,这也是造物主当初难以预料的罢!第一我至高无上，第二我欲望无涯,第三我具备能力,第四我“迫于无奈”——人类生命走进了死胡同,我们只有与自然环境、与生我养我的自然的绿色星球同归于尽了,前途是如此的一目了然,确无疑义。套用一句流行的话语:“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人类?”真是杞人无事忧天倾了。
无奈之际,我们只能寄希望于“灵魂”了。幸而人类生命除了肉身之外尚有灵魂。
莫非灵魂就是我们自身的“天敌”?莫非灵魂能令我们适度地控制自己的欲望而知足常乐?
莫非灵魂能使我们恰当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莫非灵魂能使我们人类走出以自己的同类作为物竞天择对象的怪圈?
灵魂与肉身一起被造物主同时设计了出来,它是人类自身与地球的救星吗?
灵魂不语,它只在暗自沉思。它的沉思令人生发出对于生命的敬畏,它的沉思令人在迫于无奈的社会生存竞争、财富物欲竞争之中辟出了一块冷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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