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小洪:飞霞山初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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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霞山初游记

蔡小洪

我第一次游飞霞山,是在50年前。那时我读书的华南师范学院附中,在飞霞山下一个小山村办“学农分校”。1969年搞“战备”,师生们离开大城市,疏散到这里,边读书边劳动。
飞霞山是粤北名山,风景如画,但那时是“革命”年代,没“旅游”一说,整个飞霞山都没游人。我们身处青山绿水之间,也忙于生存与“革命”,哪有工夫去游览。只有一次,趁着休息日,我与几位同学游了一趟飞来峡。
飞来峡是北江三峡中最险要的峡谷,两岸崇山峻岭,壁立斧削,紧夹着北江,相隔江面不过数百米,与对岸的人说话如同对面,清晰可闻。江中水流湍急,如箭离弦。山间小径很窄,仅够两人擦肩而过。左边百米之下是奔腾的江水,右边是高山峭壁和茂密的林木。山中异常寂静,只听见江水哗哗流淌,竹林沙沙作响。林间不时传来鹧鸪凄凉的叫声,使山林显得愈发幽冷。
我们沿着江边走,观赏两岸风光。忽然,对面远处传来一阵歌声,声音粗犷而模糊,在山谷之间回荡。总算有人了,我们很高兴,却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歌声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前方拐弯处闪出一个挑柴的人,他就是歌者。
他身着蓝色旧布衫,裤腿卷着,脚穿草鞋,挑着的两大捆柴遮住了脸。走近了,为了避开我们,柴担子闪开,他的相貌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他几乎没有头发,头顶稀稀落落残留一点毛发。脸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暗红色疤痕。眉毛没了,眼睛已看不出是眼睛,像是用刀割开的两条缝。鼻子的地方,只剩两个小黑洞。一边耳朵不见了,另一边变成小肉坨,贴在头上。嘴巴歪斜,缩成一团,已不成形,歌声好像从一个半坍塌的洞穴传出来,难怪模糊不清。
在这空无一人的山间,冷不丁见到这样丑陋的怪人,我们都吓得不敢看,纷纷低头闪在路边。他觉察到我们的惊惧,不再唱歌,加快脚步匆匆离去。我们愣怔在原地,面面相觑,惊魂未定,却又听到他的歌声响起。我回头望去,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丑?我们很好奇,议论纷纷。又走了几里路,有一家小茶馆,我们坐下休息,向茶馆老板说起刚才遇到的那个人,不好意思说“丑”,只问那个“怪人”是谁。
“噢,他是一个可怜的好人啊!”茶馆老板一边倒茶,一边讲起他的故事。
这个“怪人”是林场职工,有一次他上山巡查,发现山林起火,如果赶回去报告,火势可能失控。于是他奋不顾身冲上去扑火,阻止了火势蔓延。当人们发现烟火赶到时,他已倒在地上,被严重烧伤。经抢救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但面容尽毁,没人嫁给他,孤身一人。他舍身救了山林,林场承诺养活他一辈子。可是他闲不住,不管别人如何用惊悚的眼光看他,或在背后指指点点,仍在山里忙碌,尽一名护林员的责任。
“要是换了我,成了这样的丑八怪,哪里还敢出来见人哟?反正有公家养着,我就坐在家里享清福喽!”茶馆老板感慨地摇头,又说:“他是有点怪,这么不幸,但他自己不当回事,还喜欢唱歌,只是他的嘴……”他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下,“听不清他唱什么。”
听了这个故事,我们感慨不已。没想到在这寂静山林之中,竟有这样的英雄。他外表的丑使人惊悚,但内心的美令人震撼。他默默无闻,但与他相比,那些叱咤风云的“文革旗手”、“造反英雄”,就是一堆臭狗屎。
50年过去了,那位英雄“怪人”还在吗?如果他还健在,该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时光如滔滔北江水,不停流淌,淘尽了无数世事,但是,当年见到“怪人”的情形,仍清晰地记在我的脑海中。特别是遇到逆境时,我对自己说,比起他,我的遭遇算得了什么?他能勇敢无畏地活着,我为什么不能?
每当我读维克多·雨果的小说《笑面人》,就会想起飞霞山“怪人”。他与“笑面人”格温普兰一样,外表的丑与内心的美所形成的反差如此强烈,摄人心魄。外表越“丑”,内心的美就越可贵。无论外表在别人眼里多么“丑”,永远守住自己内心的美,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