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我在石室看守抄家战利品

来自通约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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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黎服兵

1966年8月,广州红卫兵开始了对石室六榕寺光孝寺等三大宗教建筑扫荡过后,石室(神父修士被驱赶到郊野求生)成为“破四旧”抄家收缴物品的存放处。这里不归任何政府部门管理,是“广州毛泽东主义红卫兵总部”直接管理的战利品仓库。广州抄家缴获的“四旧”和“反动”物品不计其数,基本集中在两个场所。市一中保管的大多是粗重物品,石室集中的则是精致得多的东西。

在百业萧条的1966年7、8、9三个月,市委市政府虽然处于半瘫痪状态,还是想保证广州地区基本的社会秩序,其中之一就是引导红卫兵设立抄家物资保管处。

我当时是华师附中红卫兵的第一批成员。先被派到火车站值班,天天看着五类份子哭哭啼啼被押上火车,也看着兴高采烈的红卫兵进京串联。几天后我被派到石室,担负警卫之责。市政府工作人员来帮助清点物资,造册登记,必须由红卫兵保证安全,同时监督他们按红卫兵的主张办事。

收缴的四旧物资越来越多,大卡车天天来来往往,教堂内已经堆积不下,渐渐堆放到院子里。院子有20余亩大小,红木家私、玉石雕塑、古籍善本、绫罗绸缎如垃圾散落满地,堆成小山。珠宝、银元、金条集中存放在教堂东侧传教士住宿的小楼里,由几位女生看守保管。我和几个男生负责把守教堂大门和院内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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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

石室位于一德路东头,离五仙门发电厂和海珠桥不远,本是热闹的地方,这时黑天后无人行走。石室前后门紧闭,没有特别批准不得进入,阴森森的像座小型监狱。我因为守火车站错过了火烧石室的热闹,进入石室后产生了好奇心,仔细观察过火烧的后果。祭坛上部拱顶果然烧得焦黑,不时有碎石掉落,已被麻绳围起禁止踏入。祭坛以外大部分空间堆满抄家物资,几张行军床摆在进门内侧,是我们休息的地方。

夏天暑热,不时雷雨。教堂的彩色玻璃经已全部打碎,大雨斜风,濡湿满堂物资。堂外空地堆放的物资来不及遮盖,临时搭起的简陋雨棚挡不住暴雨,简直是浸在水中。打湿的东西被骄阳暴晒,暑气蒸腾,连上打翻的香水脂粉味、焚烧书页木器的焦糊味、沤烂的戏服洋装味,反复几次便生出恶臭。我们却还在凭空设想出许多阶级敌人来破坏的可能并准备好应对方案,都以为是为革命站岗放哨,相当自豪。

十几天后相安无事,有空打量这些战利品。善本册页懂得不多,国画写意也不懂欣赏,但西洋油画、雕塑具象写真,陷落泥淖不损元气,常常吸引我们在周围流连忘返,其中的裸体艺术更让我们血脉喷张,想看又怕别人发觉,内心争战矛盾重重。 平静往往是出大事的先兆,小楼里层层关卡看守严密的“小黄鱼”居然失窃!我们根据曹禺话剧《日出》对话,把大金条叫“大黄鱼”,小金条叫“小黄鱼”。小黄鱼少了几条,可不得了。在煞气浓重的年月,敢偷黄金的实在稀罕,特别出现在老红卫兵内部,还是头一回。其实那时偷金条根本换不了钱。能进小楼的人不多,几天就查了个水落石出。不是我们值班干的,也不是保管女生,倒是来检查的大同学顺手牵羊。主义兵总部对此事作了严肃处理,收缴金条,盗窃者开除出红卫兵队伍。被开除的也不是善茬,扬言要宰了主张开除的同学,一时满城风雨。总部负责同学也放言不惜动武也要维持纪律,遂把恫吓者逼退。

石室和藏在其中的物资就在这极不稳定的状态里维持到1966年10月初。毛泽东号召深挖隐藏在身边的“赫鲁晓夫”,鼓励各地红卫兵上京。守卫广州火车站、交易会、物资存放点的人员极为兴奋,怕失去见毛主席的机会。总部便和广铁总局联系,在京广16次特快加挂两节卧铺,把我们送到北京。赶上10.18第四次接见。石室,才远离我们的魅影。

(黎服兵)2015-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