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一个时代的握手:第五章 文革浩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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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一个时代的握手

作者:杨小村

第五章 文革浩劫(二)


在中山纪念堂召开的红卫兵大会上,我第一个跳上讲台,号召广大红卫兵战友响应党中央步行串联的号召,到社会上去经风雨见世面。我组织了一个大联合的长征队,虽然各自的观点不同,但却都乐于和稀泥。几十年后我才体会到,人与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趋同和谐有多么的重要


在毛泽东连续八次接见红卫兵之后,全国局势已经陷入极度混乱,无政府主义是这 一时期的主要特征。几千万名中学生、大学生,甚至一些小学生,只要拿块红布条往胳 膊上一戴,就是“红卫兵”、“红小兵”,就能免费乘坐火车、汽车,就能到全国各地 去串联,各地党政机关要像贵宾一样招待这些毛主席的红卫兵们。他们名为革命的大串 联,实则到处去冲击党政首脑机关,很快就把国民经济的大动脉——铁路给闹瘫痪了。 那时每列火车都严重超员,挤得水泄不通,凳子底下、行李架上,甚至厕所里都挤满红 卫兵。男生顾不了那么多,随时随地找个角落就方便了,女红卫兵们可就惨了,一些人 憋不住尿尿到裤裆的有,憋晕过去的也有。由于铁路不能畅通,全国几亿人民的吃饭、 穿衣都成了大问题。

这时大连海运学院有15名红卫兵徒步串联到北京,得到中央领导的一致认可。10 月22日,人民日报就此发表社论《红卫兵不怕远征难》,同时发表了人民日报社记者撰

1966年11月,我发起成立华师附中南海红卫兵长征队。这是部分队员出发前在向秀丽墓前合影。前排左起:张红源聂小兰陈若华李慧琴江燕生苏利平,后排左起:廖国禧龙小波刘雄辉江小铁郑方杨小村黄德全

写的专稿《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肯定这种做法。林彪指出:“毛主席是支持同志们步 行串联的。步行串联的好处,可以广泛地接触群众,接触社会的各个方面,更深入了解 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斗争。可以更好地向工农学习,在更广阔的范围内,传播毛泽东思 想。这样做,对于革命师生进一步领会毛泽东思想,领会毛主席的正确路线,是大有好 处的。”10月28日晚,周恩来在一个总结讲话中进一步明确:“大串联要徒步进行”。 中央文革也积积鼓动这一做法,在此形势下,全国各地的红卫兵迅速行动起来,成立各 种名义的“长征队”。很快,一个人类历史上空前绝后的上千万人的步行大串联开始了。

1966年11月初,广州地区大专院校和中学红卫兵在中山纪念堂召开研讨文革发展方 向的大会。我第一个跳上讲台,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篇号召广大红卫兵响应中央步行串联, 到社会上经风雨见世面的倡议书高声读了一遍。会场里顿时群情激昂,个个争先表态。 我发言后,也不管下面是支持还是反对,就匆匆离开会场,回学校去筹备后来被我们称 之为“长征”的活动去了。

1966年11月13日,由我任队长,江燕生任指导员的华师附中中国工农红军南海红 卫兵长征队宣告成立,并开始了长达两个多月,行程约五百多公里的北上长征了!

我、黄德全、江小铁(江汉)是长征队的发起人。后来小铁的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黄德全的妹妹等人也参加进来。全队中年龄最大者为21岁的江雁玲,最小者为廖国禧、 朱刚、聂小平等初一学生,只有十二三岁。江燕生又动员了两位外地红卫兵进队,一位 是北京男四中的李伟成(小名叫小四),另一位是一名女将,长沙一中的保守派领袖[[苏 利平]],总共19人。

我们这支长征队有以下三大特征:

第一个特征是不分派别,大家和谐共处。队中有造反派、保守派,还有逍遥派。大家乐 于“和稀泥”,不搞派系斗争。队长和指导员分属两派,但缘于他们不仅是中学同校,而且 小学也是同窗的关系,大家亲密地走到一起来了,符合毛泽东“五湖四海”的原则。

第二个特征是既搞革命串联,又不忘游山玩水。我们对祖国大好山河有投入感,在 大串联中认真体验人生乐趣。由于中央有令,沿途各级政府要为串联即“长征”的红卫 兵小将大开绿灯,一路上都有接待站,提供免费的住宿和廉价的伙食(当时除在北京是 免费的外,各地都是一餐收一毛钱,并交粮票。但各地粮票可通用)。其时在京广铁路 线上,一支支穿着黄军装,打着某某长征队旗帜的队伍唱着激动人心、触及灵魂的革命 歌曲,南下北上,你来我往,真是蔚为壮观。由于免除了一路上的食宿之忧,我们这支 队伍,认真做到革命不忘游览,造反不忘玩耍。

第三个特征是在长征途中显露了各自的文艺才华。可以说,我们当中的许多人颇有 点艺术细胞,平时虽未显露,但在这大风大浪的广阔天地里,却一下子都才思如涌泉, 似乎个个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大家一路走、一路唱、一路跳,名义上是宣传队,实 际上是自演自娱,尽显才华。


李伟成将毛泽东悼念艾地的词谱成曲子,于是这首歌曲成为我们这支长征队的队歌。大家一路行军一路欢歌,一路讨论也一路辩论。我们涉猎的题目很广泛,甚至包括“是否应该发动文化大革命”、“打倒刘少奇是否合法”等“反动观点”


我们这伙人中书呆子为多,个个都会读书、啃书,但却少有艺术表演才华。由于参 进了长沙的苏利平和北京的李伟成这两颗晶亮的沙子,长征队的气氛就活跃起来了。苏 利平人长得漂亮,又能歌善舞,自然就成了长征队的艺术指导。而李伟成善于作曲填词, 免不了要显露诗圣和作曲家的天分。

我们长征还没两天,李伟成就把毛泽东悼艾地(被杀害的印尼共产党总书记)的那 首《卜算子》谱成曲子,经学唱,大家感觉还不错,于是这首歌就成为我们这支长征队 的队歌。歌词是:

疏枝立寒窗,笑在百花前,

奈何笑容难为久,春天反凋残。

残固不堪残,何需自寻烦;

花落自有花开日,蓄芳待来年。

我们一路走一路唱着这首悲壮的队歌,使那些只会唱革命歌曲的其他长征队员们听 了都不觉肃然起敬。

在井冈山上我们决定结束长征的当晚,李伟成还填了一首《沁园春——临别赠燕生、 小村留念》,词曰:

波广横冲,雪舞巨澜,茫茫九流。忆两月之前,逐波心交;恍惚有志,与 君同游。逢龙遇虎,同舟共济,只为登高望环球。却痴迷,看路上行者,谁为 知心?

携来相互千里。相指点一派豪情稠。昔双峰旧寨,残花已败;腾空绝崖, 扶手方遒。丹霞雾谷,雨下鸣音,怎奈思非自一楼。谓君曰,虽道乃异途,终 定同归。

2000年9月,身在大洋彼岸的李伟成接到我们长征队为纪念活动的征文通知后,在 加拿大蒙特利尔市的他又写了一首七绝《复燕生小村征文》,他在该诗中探秘了人生:

青山青水青年华,探踪探史探人家。

疑梦疑醒疑浮世,难仲难解难问答。

这首七绝概括了他对十年文革浩劫中我们所有行为的最终总结。李伟成是北京第一 批中学生红卫兵领袖之一,是北京东城区红卫兵纠察队(简称“东纠”)负责人。他父 亲是位老红军,时任中国民航总局副局长。

作为文革初期卷入红卫兵运动的李伟成来说,当初完全是出于对毛泽东和党的虔诚, 响应“向帝修反造反”的号召,怀着“捍卫红色江山永不改变颜色”的一片赤诚。但是, 几个月运动的实际发展,却使他逐渐产生了很多疑问,那满腔的激情也逐渐降温。他不 能理解,为什么上至国家主席、中共中央总书记和老帅、老将,下至各地区、各单位的 负责人,竟至包括自己的父母,这些荣立赫赫战功的共和国的开创者们,怎么在一夜之 间就都变成了“黑帮”、“走资派”、“三反分子”?难道一个领导中国人民推翻三座 大山的光荣、伟大、正确的党,在毛主席之下,就只有中央文革等少数几个人才是正确 的吗?曾几何时,就连我们这些受到过毛泽东肯定和支持的最早造反的红卫兵自己也成 了“黑帮分子”、“狗崽子”?

在长征路上,李伟成一直和我们争论。他坚持刘少奇是党的副主席、国家主席,不 经任何程序就把他打倒是错误的。同时,对江青等中央文革一伙人也提出种种质疑。他 说,在他出发来广州前,首都部分红卫兵正在酝酿成立一个联合行动组织。后来我们才 知道,这个组织叫“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简称“联动”)。

1966年12月初联动成立后,这批老红卫兵成群结队骑自行车在京城穿街走巷,高呼 口号,还把“反对乱揪革命老前辈”、“中央文革某些人不要太猖狂了”、“中央文革 把我们逼上梁山,我们不得不反”等大标语贴满了东西长安街和天安门广场周围。联动 的这一系列行动触怒了中央文革,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残酷的打击和镇压。

江青等人一方面指使大学的造反派领袖蒯大富、聂元梓等人率大学红卫兵冲联动的 集会,批斗联动的负责人;另一方面,由谢富治(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公安部部长)下 令拘捕了一批青年学生和高干子弟,被投进监狱的多达139人。

此事后来经周恩来斡旋,一方面报告了毛泽东,一方面作了中央文革主要负责人及 联动头头们的工作。毛泽东考虑到这批娃娃们毕竟为他亲自发动的这场文化大革命立下 过头功,不忍心加害,于1967年4月亲自下令释放了所有被关押的联动分子。许多被释 放的联动分子当时都“主动”向“江青阿姨”表示“忏悔”,这也给了中央文革一个下 台阶。

联动作为文革初期的一种群众组织不复存在了,但是,它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文化大 革命从一开始就存在抵制和反对的力量。李伟成由于和我们一块到南方游山玩水去了, 因而躲过这一劫。

苏利平是长沙一中红卫兵的领袖,和我一样也是文革前就入党的预备党员。她的父 亲艾明也是位老红军,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野战军(四野)任一三六师政委,在锦州战 役前的一次战斗中光荣牺牲了。她的母亲苏明,在抗大出来后就一直跟随丈夫转战南北, 是一位意志坚定、性格刚强的女性革命家,文革前任长沙市副市长。由于经历和命运的 惊人相似,我和苏利平是惺惺相惜,沿着小北江一路走一路畅谈。

我问她: “为什么在这场急风暴雨式的阶级斗争来临之际,我们这些未见过世面的 中学生,竟可以入党?”她说:“据我了解,我们这批中学生突击入党,是两条路线斗 争的产物,”我疑惑不解。她继续慢慢道来:“毛主席从1965年开始,就对国内形势作 出了这样的估计:农村政权有三分之一以上不在我们的手里;工厂企业里一个相当大的 多数,领导权不在马克思主义者和工人群众手里;学校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独霸的一统 天下,这样的教育路线只能培养出修正主义的苗子;文学艺术界的大多数已经跌到修正 主义的边缘;中国存在一个‘吸工人血’的官僚主义者阶级,党内存在走资本主义道路 的当权派;党里、政府里和军队里已经混进了一大批资产阶级代表人物和反革命修正主 义分子。所以,毛主席发动这场大革命就要把这些领域里的大权重新夺回来。”“那我 们这十多年所受的教育,例如说要热爱党、热爱祖国、要立志读好书、掌握本领,将来 为国家建设服务,为人民谋幸福。难道这一切都是错误的?都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结 果?”我反驳说。苏利平笑了笑说:“你的想法太天真了。反正很多事情我也想不通。 但你我入党这件事,我是听妈妈说的,是刘少奇、邓小平他们不服毛主席对建国后十七 年教育路线是条黑线的判断,于是授意团中央书记胡耀邦赶紧在全国各大城市的重点中 学里面,突击发展一批中学生党员,以此证明党的教育路线是成功的,我们的学校基本 上是好的,是可以培养出革命接班人的。”“哦,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难怪 我在是否应当在组织上入党问题上还犹豫时,学校党支部比我还焦急,只要我在志愿书 上一签名,其他通表手续都只是走程序,都是能百分之百通过的。所以这时候我才清楚 意识到,我这个预备党员的资格,是两条路线、两个司令部斗争的产物而已!

“你爸爸妈妈现在还好吗?”苏利平关心地问。我知道那个特殊年代问父母还好吗 的真实含意,于是回答说:“爸爸妈妈都还好,没受到冲击。你妈妈呢?”“我出来之 前妈妈对我说,利平啊,你要有思想准备,等你们串联回来,妈妈可能会被他们抓走。 你告诉在哈军工念书的延平姐姐,妈妈是革命者,是忠于党和人民事业的。不管造反派 给我戴什么样的帽子,你们都要坚信这一条。你们姐妹俩要互相照顾、互相帮助。现在 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妈妈的近况。……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万一有那一天, 也要挺得住,要坚信自己的父母亲!”苏利平的这番话提前给我打了一支预防针,使我 在后来的几个月中坚强地渡过了父母亲被逐个打倒并被关押的飞来横祸。

应该声明的是,我们这次是一次流产的长征,因为它没有实现原定的目标,没能到 达当年红军到达的圣地延安,甚至连瑞金都没去成,就在井冈山上结束了。这当然不是 长征队员的错,如果当时条件允许的话,我们可能真的会从井冈山下来再从瑞金走到延 安的。这是时代的错。在我们只行程了两个多月后,全国局势就发生了重大变化。上海 “一月夺权”的风暴迅速席卷神州大地,更艰辛的夺权重任在诱惑着这些革命小将们。 “夺权”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你死我活的斗争,这对当时的红卫兵小将们来说, 当然要比免费游览祖国大好河山来得更沉重,更有使命感。

我们长征的路线基本沿京广铁路北上,途径广东、湖南、江西三省,最终抵达井冈

山的中心——茨坪。沿途经过几个大站依次为:广州——花县(现花都区)的新华镇— —源潭——清远县(现清远市)的潖江口——英德县(现英德市)的连江口——曲江县 的马坝——韶关市——丹霞山——仁化县的董塘——进入湖南省的汝城县——桂东—— 向北进入江西的大汾——堆子前——经井冈山南麓的黄坳,登山到达终点——井冈山茨 坪,下面再分头叙述长征经历的一些趣事,以作纪念。


我们在呼啸的寒风中露宿北江河畔,在刺骨的冰水中横渡北江,在湍急的河流中放逐木排


这一天,天黑了我们才抵达英德县的连江口。连江口是小北江与连江的汇合处,又 称三江口。这里江面宽阔,沙滩平坦。吃过晚饭准备就寝时,突然听说女生们要搬行李 到江边的沙滩去露营,我们这帮男生听了岂甘落后,哪一个也不想当“衰仔”。

这时已是11月中下旬,天气又特别冷,晚上北风沿着峡谷顺着两条江面吹来,刮得 连人都站不稳。这样的天气哪能在江边露营?经过一番争论,女生们决心不变,她们用 树枝在沙滩上搭起架子,再盖上塑料布,看来她们真的要以天为帐,地为床了。眼见劝 阻无效,部分男生便自告奋勇,在女生营地挡风的一面也筑巢而居,当了一回护花使者, 挨了那一夜冷风和细沙的袭击。

第二天早上我们起来一看,北江水那个清啊,清得一直能见到水底的石螺。男生们 顿时心潮澎湃,决定以领袖畅游长江为榜样,决心要在接近零度的严寒深冬去横渡连江 口,以此体现男子汉的英雄气概。此刻,不知谁买了两瓶五加皮之类的药酒,于是大家 也不管会不会喝酒,个个都灌了两大口,紧接着就一个两个义无反顾地跳进冰冷刺骨的 北江中去了。

我们这帮人的水性都一般,如果在游泳池里游这样的距离还能挺得过去,可现在是 在北风凛冽,水流湍急的三江汇合处渡江,那情景就大不一般了。下水不久,我就感到 四肢麻木,失去知觉,心里想:你就逞能吧,这次真的要完蛋了,真的要葬身在小北江 了。想到这,也不知是凭借什么神助,渡江的队员们居然先后一个一个都游到了对岸。 平时我们在学校劳动时也都打过赤脚,但这次双脚是被冰水长时间浸泡,多数人已无法 在不平坦的沙石地上行走。在经过求情得到允许后,我们几个人几乎是手脚并用狼狈不 堪地爬到一艘渔船上,让船夫把我们这几个半路的渡江英雄送了回来。留下的小四、小 平、郑方三人,却令人难以想象地英勇无畏又游回来上了岸,成了真正的英雄。

在韶关,我们见到江面上有长长的、一个方块一个方块连接起来的木排,很感兴趣, 于是大家决定去进行考察。顺着北江水流放排,是粤北运送木材到广州的一种原始运输 方法。为了体验放排工人的生活,经联系,放排工同意我们八位男生,分乘两只木排顺 江而下。而女生和部分身体较弱的男生则乘电船也顺江而下,借机游览北江风光。

木排的构造是这样的:由数十条直径二三十公分的木材扎成一个方排,再横竖交替 垒成三四层,把七八个或十多个这样的方排连接起来,上面搭一个草棚子,就成为一个 标准的木排。因此,每条木排头尾有七八十米长。这样沉重的木排放进江里,完全靠水 流把它流放到省城广州。这种放排方式,每天行程跟我们步行相差无几。但不管怎样, 能上到木排上体验生活,就已经够我们乐的了。

木排刚出韶关,水流还平稳,我们坐在木排上,一面学习放排的知识,一面欣赏小 北江两岸的青山绿水,倒也令人心旷神怡。吃过午饭,两名放排工人开始紧张了。他们 告诉我们说,前面就是小北江上最著名的鬼门关,河道窄,水流急,弯位多,而江中心 还有数块礁石。这么长的木排上没有浆,只是在木排的前端有两把橹,作用是调整木排 的方向。放排人还告诉我们,万一木排撞到礁石上散了架,人掉进江里后,必须学会逃 生术。因为木排散在江面上,如果不看清楚上面有没有木材就从水里往上冒,脑壳子就 会撞到树干上,轻则撞伤,重则撞晕,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因此,在水中一定要把头 昂起来,睁大眼睛朝着光亮的地方游出水面,这才是自救的最佳方法。听完放排人介绍 在江水中与明礁暗石、激流险滩生死搏斗的经历后,我们就乐不起来了。

话未说完,木排已经随着湍急的江水颠簸起来。于是我们四人分成两组,和放排人 一起拼命摇动沙橹。这时,冰冷的浪花扑面而来,打得脸都发痛,我们顾不得那么多, 一边喊着“加油哇”的号子,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摇动沙橹,避过了一座座江中的礁石 和江边的浅滩。喊着喊着号子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猪肉哇!猪肉哇!”小四大概肚子饿

这是木排冲过“鬼门关”,与激流险滩作生死搏斗后的场景。

了,想起了在路上经常掏五角钱买烧肉吃的情景。这么一喊反而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 来了。伴着响亮的号子声,鬼门关终于闯过来了,江面又恢复了平静。这时只见江水潺 潺地从脚下淌去,两岸风光依然绚丽多彩,夕阳正把江面映得金光闪闪,好一派初冬傍 晚的江景。但见放排工人把木排稳稳停靠在江边,于是他们开始生火做饭,我们则提着 水桶到江边去拣石螺。那时的北江没有什么污染,我们半个小时就可以拣到半桶石螺。 我们的这顿晚饭吃得特别香,觉也睡得特别甜。这一夜,只听见江水在枕下缓缓流去, 发出哗哗的响声,就象一首催眠曲在彻夜轻轻弹奏……


我们到了奇险峻美的丹霞山,但却见不到任何游人。在燕子岩的石洞里,我们见到一位国民党老兵,他为我们讲解《金刚经》,还给我们吹奏了一首欢快的口琴曲


出了韶关,自然风光变得奇险峻美,很快就进了著名的丹霞山地貌风景区。我们长 征队决定,既然到了丹霞山,也不枉再做一次“社会调查”。于是我们用了半天时间爬 悬崖,登险峰,晚上就住进空空如许的丹霞山招待所。

因为文革的缘故,已经没有人会到这些属于四旧的风景区游玩了。除了我们长征队, 山上就只有一个管理员一家三口和他的一条猎狗。管理员为我们打了一些山鸡之类的山 珍,饭饱茶足之余,话题自然转到他的那条机灵的猎狗身上。我们问管理员:“你把飞 禽打下来后,那狗会不会偷吃?”管理员说:“不会!狗把猎物叼回来后,我就把内脏 掏出来喂它。这狗很忠于主人,从来不偷吃。”

第二天,我们问管理员,附近有没有更为险峻的地方可去?管理员说不远处有一座 燕子岩,势险而深幽,可以带路领我们去。于是我们个个轻装上阵,并带上砍刀,以便 劈山开路之用。

燕子岩确实险峻,由于地壳变化的原因,在一面几乎九十度的悬崖中间,形成了一 条裂缝,最窄处人只能爬行,最宽处则有两层楼那么高,山下只有一条小径能够上去。 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

上山的小径已被竹子和灌木遮拦,我们必须边砍伐边前进。爬上岩洞顿时豁然开朗, 洞内少说也可以藏上百把人。这里曾经有人住过,间隔房间的土墙上字迹清晰可辨,其 中有一段文字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大意是:民国十八年,共匪朱德部烧我房子,分我田 地,逼得我走投无路……此深仇大恨一定要报云云。据说是井冈山时期共产党打土豪分 田地,把当时的一个大土豪劣绅赶到这里来了。

进到洞里最深处,我们居然见到一个人。此人五十多岁,有点像和尚。经询问,我 们知道他原来是一个国民党老兵,因为害怕运动被斗,一个人躲到这燕子岩洞里来了。

那时我们阶级斗争的警惕性很高,经过一番搜查,找出几本经书。我们问他:“这

是什么书?”他说:“这是金刚经。”于是我们让他念几段听听,他就“阿麽哞喋嗡” 地念了半天。我们眨巴着眼睛听了半天也听不懂,就问他经书里讲得是什么?他说跟你 们念的毛主席语录差不多。话音一落,自然被我们这些红卫兵小将们狠狠地教训了一番。 但现在回想起来,佛经上讲的也是积德行善之理,与为人民服务的精神相差也不远。

我们见他桌上有一把口琴,于是让他吹奏一曲。他平时也难得有个表演机会,就大 大方方地为我们吹了一曲。是什么名曲我已记不得了,好像是《快乐的春天》,反正当 时都属于封资修那一类的。听完这一段优美的曲子,我们也就告别了因为害怕“文革” 而孤独地躲藏在这个荒芜山洞里的国民党老兵,继续踏上北上征途了。

燕子崖岩洞内有佛像、十八罗汉,还有一位为躲避“文革”藏身于深山老林中的国民党老兵。

二十一年后我重游丹霞山,真是万般感慨,兴趣所致得七律一首:

锦江碧绿映红峰,一入名山尽去烦。

耸秀争奇石刃暖,绝顶揽胜铁索寒。

易持万代赤似锦,难得一生色如丹。

远眺重山翠千里,游人去后更不还。


双峰寨建筑历时十二年,被誉为“广东农民暴动中最伟大的战斗”在这里持续了九个多月。粤赣湘边的客家人与我们老家的客家人本是同宗,我们为这里的农民演出文艺节目


在广东境内的最后一站是仁化县董塘乡。听当地人介绍,离董塘不远处的石塘有一 座寨子,名叫双峰寨,很值得去看看。于是我们马不停蹄又赶到这座既古老又神秘的寨 子去考察了一番。

我们看到的双峰寨就坐落在现在的石塘镇石塘村,那是一座巨石垒就的庞大城堡, 因前后有两座巍巍的山峰对峙,故城堡门楼横匾题为“双峰保障”,当地百姓称其为“双 峰寨”,现在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据介绍,清末民初盗匪猖獗,该地一带的地主 富豪为保身家性命,由大地主李自胜牵头,耗银3万两,从1899年动工至1911竣工, 历时12年。

双峰寨外形呈长方形,面积有4164平方米,有一个主楼和四个炮楼,其间有围墙相 连,墙高9米,厚1.2米,四个炮楼均为三层,高13米,主楼五层,寨外周围护城河宽 13.7米,水深1.5米,是少有的巨型寨堡。墙体全部用石灰石及青砖再加上糯米浆、黄 糖、石灰浆及桐油砌成。该城堡历经百年沧桑,虽弹痕累累,但未发现有一砖自动脱落, 其坚固程度可堪比南京中华门城墙。

据史载,大革命失败后,粤北农民自卫军第八独立团第四营于1928年3月带领群众 共700多人退守石塘寨。3月29日,国民党第八路军第七师的三个团,伙同当地民团, 开始对双峰寨武装进攻。守寨军民在营长李载基的指挥下,一次次地粉碎敌人的火攻、 炮击、空中轰炸、偷挖护城河以及诱降等,浴血坚守达9个月之久,终因弹尽粮绝,被

仁化县双峰寨已有百年历史,现在已被国务院确定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省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迫于同年11月11日深夜突围。这次保卫战共牺牲了600多人,仅有30多人脱险,被当 时的中共广东省委誉为“广东农民暴动中最伟大的战斗”。

二十一年后,我到董塘重游,作七绝一首,以做纪念:

当年徒步上双峰,似见沙场血正红。

历尽悲欢真谛在,新村古寨夕阳中。

离开双峰寨,我们很快就翻越五岭进入湖南省地界,先到汝城,而后到了桂东。这 一带都是大井冈山范围,是当年朱毛红军的主要活动地区,其中就有《三大纪律八项注 意》颁发地等革命旧址。广东境内有各地政府的红卫兵接待站,可进了桂东,接待站就 没有了,于是我们只好住在桂东农民家里。

当天下午为了给村民们演出,大家还忙着彩排节目,我也要跳什么舞,练得脚都抽 筋了。从仁化到湖南桂东,当地老百姓讲的话几乎和我从小在家乡——广东大埔县学的 客家话一模一样。后经查阅邹鲁校订的《客家志》,才知道我们广东的客家人与粤赣湘 边和闽粤赣边一带的客家人是同宗的。


井冈山上聚集了太多的红卫兵,而冰雪却封堵了通往井冈山的道路,解放军奉命紧急空投食品和物资。传说毛主席要到井冈山接见红卫兵小将,大家蜂拥冲向降落在茨坪稻田上的直升飞机,但是却发生了一场悲剧。在井冈山上调研,我们发现以毛泽东为首的井冈山是中共党内最大的山头


我们在桂东转向东北进入江西省的大汾,再经过井冈山南麓的黄坳、朱砂冲,于1966 年12月底到达井冈山中心茨坪。

井冈山被称为中国革命的摇篮,我们到了这个地方,免不了都心潮澎湃,于是不约 而同地唱起了《歌唱井冈山》这首年代久远的歌曲:“罗霄山脉的中段,有一座雄伟的 高山,苍松翠竹万年青,山中流水永不断……”

茨坪是井冈山主峰上的一块小平地,四面高山耸立,中间是一片平坦的田园,由于 时下已是寒冬,因此我们看不见绿油油的庄稼了。从这里往远处看,可以见到五老峰, 旧版100元人民币的背景图案就是取自该景。1927年底,毛泽东率领湖南秋收起义部队 1000余人到此处,与王佐、袁文才的地方武装汇合,建立了农村革命根据地。1928年4 月,朱德、陈毅率领南昌起义余部及湘南农军共万余人来到井冈山,实现了朱毛两大主 力的会师,随即两部合编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开创了井冈山斗争的新局面。1928年12 月,彭德怀、滕代远率红五军主力800人转战到井冈山,实现了井冈山的第二次会师。 茨坪是井冈山的中心,这里有朱德、毛泽东等领袖的故居,还修了一座革命历史博物馆。

我们原不打算在茨坪长住,做些参观考察之后就继续折回东南,到瑞金去,以便正 式开始我们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可是一场风雪把整个计划打乱了,再加上传说毛主席要

在元旦这几天到井冈山看望红卫兵小将,大家都急切地盼望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我们上山后,井冈山地区连续下了几天雪。雪虽不大,但上山的公路全部结冰,运 送物资的汽车上不来。而这时山上的红卫兵却越来越多,吃住都成了当时的严重问题。 那时每当吃饭时都象打仗一样,要拼命抢才能吃上。加上突然爆发了脑膜炎疫症,一下 子夺去了许多小将们的宝贵生命。在我们打地铺居住的房子里,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担架 抬了出去。

此事惊动了周总理,他立即命令几大军区连夜蒸馒头、烙大饼,并于1967年1月3 日的上午派空军用飞机向井冈山茨坪空投食品、药物和其他救援物资。见到这一情景, 井冈山上万众欢腾,“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响彻云端。

这棵耸立在黄洋界的大荷树,是当年毛泽东、朱德等人下山挑粮歇脚的地方,我们自然要在这里留下纪念。前排左起:江燕生、江雁玲;后排:右2杨小村。

就在这天下午,数万名红卫兵聚集在茨坪中心稻田的四周,个个怀揣着红宝书,齐 声高唱:“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千好万好不如社会主义 好,河深海深不如阶级友爱深。……”过了许久,两架直升飞机从远处飞来,徐徐降落 在茨坪中央的稻田上。

凭着对领袖关怀无限感激的心情,上万名红卫兵如同潮水般立即从四面八方涌到田 地里,大家边欢呼边跑向还未停稳的直升飞机,谁都想在第一时间见到毛主席和周总理, 谁都想能第一个在井冈山上与领袖握手。可这时从直升飞机里走出来的并不是毛主席和 周总理,而是普通的解放军。但这群人浪是那么的火热,他潜藏的危险是人们无法预料 的。我们队里的江小钢刚跑了几步,就跟许多人一样,扑通一声掉进了齐腰深的粪坑里。 原来粪坑上也结了冰,肉眼分不清,加上你捅我挤,整个粪坑里挤满了红卫兵小将,他 们你扒我推,乱成了一团。还没等我们笑出声来,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站在我身旁的 一位红卫兵,我清楚地看见他胸前佩戴着“浙江农业学院”的校徽,不顾工作人员的阻 挡,想穿过直升飞机的尾部,绕到对面去向解放军代表欢呼,结果被直升机尾翼上还在 旋转的螺旋桨击中,齐刷刷削去了半个脑袋,当场就没命了。

元旦过后,我们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到井冈山周围去调查当年红军保卫井冈山的史 实,一路深入到博物馆,了解当年毛泽东、朱德等领袖的战斗历程。彭德怀早在1959年 的庐山会议上就被打倒了,文革发展到这一阶段,朱德也受到了冲击。实际上,我们所 调查的只是毛泽东的光辉业绩,以及彭德怀的“罪行”。

到四周去调查的队友几乎跑遍了井冈山上五大哨所,当然其中最为大家熟悉的是黄 洋界。这次战斗,毛泽东为世人留下一首脍炙人口的《西江月》。到博物馆去调查的队 友,当然也收获不小。他们发现原来井冈山上早就有一支农民武装队伍,是由两个叫王 佐和袁文才的绿林好汉领导的。毛泽东上山前和他们谈妥了,给他们各自封了一个团长, 就把这支队伍收编了,这才在井冈山扎下根来。

在井冈山上调研时,我们见到了袁文才和王佐的亲属,他们悲愤控诉彭德怀杀害袁 文才和王佐的罪行,这使我们知道早在井冈山时期,彭德怀就是反对毛主席的。但是事 过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了历史的真相。

袁文才早在1926年11月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大约同时,王佐在袁文才的影响下, 经与遂川县的党组织取得联系,把自己的队伍改编为遂川县农民自卫军。大革命失败后, 袁、王两部根据党的指示,于1927年7月发动永新暴动。随后成立永新县革命委员会, 贺敏学任主席,王新亚、袁文才、王佐任副主席;同时成立了赣西农民自卫军总指挥部, 王新亚为总指挥,贺敏学、袁文才、王佐为副总指挥。不久,国民党返攻永新,袁文才、 王佐与王怀、刘真、贺敏学、贺子珍等永新同志一同上井冈山坚持斗争。

毛泽东、朱德、彭德怀等人相继上井冈山,并使井冈山成为中国革命的摇篮,袁文 才、王佐功不可没。1928年六七月间在莫斯科召开的中共六大,通过了《关于苏维埃政 权组织问题决议案》。《决议案》中“(十)对土匪的关系”这一部分明确规定:“与土 匪或类似的团体联盟,仅在暴动前可以适用。暴动之后,宜解除其武装并严厉地镇压他 们。这是保持地方秩序和免遭革命死灰复燃之必要的先决的前提。他们的首领应当作反 革命的首领看待,即令他们帮助暴动亦应如此。这类首领均应完全歼除。”1928年冬, 江西省委把六大决议案送到井冈山。在1929年1月井冈山白露会议上,毛泽东传达了这 一《决议案》,事后,袁文才、王佐得知此事,十分痛心。白露会议后,朱毛率领红四军 主力撤离井冈山,留下彭德怀的红五军及王佐的一个团。恰在这时,中央巡视员彭清泉 悄然来到边界,他带着中共六大对土匪处置的教条,准备以非常手段解决王、袁问题。 1930年2月,他们派出特委负责人朱昌偕等人,前往彭德怀红五军军部说“袁文才、王 佐要叛变”等。彭德怀信以为真,答应派张纯清率红五军第四纵队300余人随朱昌偕赶 往永新县城,诱骗杀害了袁文才和王佐。这成为中共党内错误肃反的先例。


在“一月风暴”发源地上海,我们发现中央文革是镇压群众运动的侩子手。我们在南京路和外滩到处张贴“打倒张春桥!”“中央文革镇压红卫兵绝没好下场!”的大字报和大标语后,赶紧坐上南下的火车溜之大吉了


时间已经进入到1967年年初。由于张春桥等人在上海夺权,成立了“上海人民公社”, 随即“一月风暴”迅速刮遍全国大地。从来都是时世造英雄,时势发生了急促的变化, 我们还能呆在井冈山上去调查几十年前的历史吗?经过几个晚上的激烈争论,长征队作 出了结束长征,参加夺权的决定。

我们决定兵分三路:一路由黄德全、江小铁带领几位队友立即乘火车赶回广州,参 加广州的夺权斗争;一路由苏利平、陈若华等几位女生到湖南韶山等地继续进行社会调 查;一路由我和江燕生等几人直奔一月革命的发源地——上海,向上海的造反派取经。 于是我们这一队从井冈山乘车下吉安,到南昌,再转火车,于1967年1月底来到上海。

32年前,未满13岁的父亲第一次来到上海,从此他走上了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革命 道路。今天,我也在文革运动发展的关键时刻,第一次来到这座在中国政治经济上占有 重要地位的世界大都市。万万没料到的是,我等一抵足上海就感觉到整座城市死气沉沉, 完全没有那种夺权后的喜悦与激情。

在上海海关学校,见到了我的两位同学。一位是小学同学郭华(广州军区副政委郭 成柱的儿子),一位是初中同学钮海林(广东省政府办公厅主任徐云的儿子)。我找到 他们,向他们了解上海“夺权”的经过。由于他们都是上海“红革会”的小头目,说话 很小心,也不敢在学校里和我们见面,于是约他们来到我们住地,在外滩上一个单位的 招待所。

经过调研,我们了解到上海夺权的全过程,即贯穿了四个轰动一时的事件,这就是 “安亭事件”、“解放日报事件”、“康平路事件”和“红革会事件”。

江青和中央文革一伙对上海的文化大革命十分重视,早在文革初期就曾指派北大聂 元梓等人到上海活动,煽动青年学生“炮轰”上海市委,但没能成功。1966年11月9 日,在首都红卫兵三司驻沪联络站的支持下,以上海国营第十七棉纺厂保卫科干事王洪 文等为首的“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简称“工总司”)宣告成立,他们在成立 宣言中扬言“我们要夺权”。会后举行游行示威,并到上海市委,要求承认他们为“革 命群众组织”。当时上海市委根据《十六条》精神和中央关于不要成立跨行业的群众组 织的决定,决定对工总司持“不赞成、不支持、不参加”的态度。11月10日凌晨,工总 司煽动、裹挟一部分人以到北京“告状”为名,在上海近郊安亭站卧轨拦火车,致使沪 宁线交通中断31个小时。周恩来得悉后,要陈伯达电告华东局书记处书记韩哲一,要华 东局和上海市委顶住,不能承认工总司是合法组织,不能承认卧轨拦车是革命行动。同 时,致电在安亭站的上海工人,指出他们这次行动“不但影响本单位的生产,而且大大 影响全国的交通”。要求工人“立即回到上海去,有问题就地解决”。随即中央文革派 张春桥赴上海解决此事。但张春桥背着中央和上海市委,擅自承认工总司是合法组织, 称安亭事件是革命行动。事后,中央文革小组和毛泽东批准了张春桥的处理和表态。

工总司的成立,开了一个极为恶劣的先例,紧接着上海出现了红卫兵以外的各种名 目繁多的群众组织。他们大搞揪斗、抄家、游行、集会、刑讯逼供,各级党政领导干部 普遍受到冲击迫害,上海局势进一步恶化。12月上旬,上海大专院校红卫兵革命委员会 (简称“红革会”)对上海市委机关报《解放日报》开展批判,在工总司的支持下,发

2000年长征队征稿,廖国禧画了一幅钢笔画《同学少年》,生动再现了当年我们大串连时的情景。

生了持续八天八夜的围攻解放日报事件。随后,在张春桥支持下,王洪文等人又制造了 有十多万人参加的武斗流血事件(即“康平路事件”)。他们捏造罪名,把另一派最大 的工人组织赤卫队打垮了,使上海市成为工总司的一统天下。

上海市委瘫痪了,上海社会秩序陷入了极度混乱。江青一伙人在这时认为夺权的条件 已经具备,用张春桥的话说,“桃子已经熟了”。于是在1967年1月初,张、姚二人就以 中央文革调查员的身份窜到上海,紧急策划夺权,并在当天由造反派夺了《文汇报》的权, 第二天又夺了《解放日报》的权。1月6日,以工总司为首的造反派召开“打倒市委大会”, 把华东局、上海市委、市人委的主要干部揪到会场接受批斗,全市几百名局级以上干部陪 斗。1月8日,在张春桥、姚文元指挥下,成立“上海市抓革命促生产火线指挥部”,成 为全市的实际领导机构。其他造反派组织并不满意工总司在张春桥支持下独揽大权的局面, 他们发动过四次全市性的反夺权,但都被张春桥整跨。红革会眼看自己拼杀了近半年时间 的功劳成果,被冒出来才一个多月的工总司统统掠夺而去,他们实在忍无可忍,就于1月 28日发起了“炮打张春桥”的大游行。中央文革见此发出“特急电”,公开支持张春桥, 上海最大的红卫兵组织红革会遭到残酷镇压,从此就销声匿迹了。

郭华、钮海林讲述了上海夺权的经过后,我们不禁怒火从心中烧起。张春桥一伙人 怎么这么流氓,手段怎么这么卑鄙,如果不是亲耳所闻,亲目而睹,我都不敢相信身为 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的张春桥、姚文元是这等的奸诈!于是,我们放下观摩大上海风采的 心情,在一块议论,认为这个张春桥和张春桥幕后的支持者——中央文革,不是好东西, 要炮轰它!替上海的红卫兵战友们出这口气。但又考虑到中央文革权倾一时,搞不好会 像红革会的头头们一样被他们抓起来。于是我决定采取放一枪就跑的策略。我们事先办 理好了第二天一早从上海到广州的火车票。在那天的凌晨,我们在南京路和外滩到处贴 满“打倒张春桥!”“中央文革镇压红卫兵绝没好下场!”的大字报和大标语后,赶紧 坐上南下的火车“溜之大吉”了。华师附中南海红卫兵工农红军长征队到此“寿终正寝”, 长征也就结束了。

正像同学宋柏林在《红卫兵兴衰录》一书中写到的“红卫兵全国大串玩是当今潮流, 但此流不可久,久则工农兵必激愤。串联变串玩,此乃路人皆知的事实。其实也是好事, 是对中国书呆子们的一次大解放。”

四十多年前的这次“长征”,是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历史环境下造就的一次非常特殊 的壮举。对于每位参加过这样长征的朋友们来说,都会把它作为一个美好的回忆永久珍 藏。它对于我们接触社会,了解工人农民的生活,对于认识祖国的山山水水和历史文化, 对于磨练意志,增强毅力,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虽然过去了四十多年,战友们分 手后各自走过来的这条漫长而崎岖的人生道路,难道不正是那次征途所延续到今的道路 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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