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歌颂上山下乡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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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歌颂上山下乡运动
昨日见一文《不准歌颂闭关锁国》,态度明确,立论有据。针对几十年喋喋不休歌颂上山下乡言论,也写一篇同题文字。但讨论对手是一起上山下乡的同学知青农友,态度放缓些,改“不准”为“不要”。
上山下乡运动与1966年中开始的运动是同一时段同一发动者发起的,不可分割,难以区分。以哲学思维,是大范畴里的小范围;以历史衡量,是长时段中的小时间。以我自己对这段历史的时期划分,从1966年“五一六通知”始到1968年11月上山下乡始,动员全国力量参与的运动告一段落。第二阶段的运动,激烈斗争局限在上层的路线之争,下层则是重回旧有轨道,安份守己做百姓。但是全国力量发动后,方向难以控制,运动砸碎既有秩序,最高权力是夺回了,国家机器却卡滞不灵难以运转,成为一个烂摊子。
收拾烂摊子简单粗暴有效的办法,一是动用军事手段,军管;一是把最活跃桀骜不驯的大中学生驱逐出政治经济中心,把他们分散到交通不便、生活困难的农村,让穷山恶水消解他们的血性。
这两招果然有效,然而有限。军管本文不予讨论,它导致的后果就是运动中的第二次政变,副帅折戟沉沙,以命消解正帅的绝对权威与权力。上山下乡,性质是流放、惩罚,客观却起了流放俄罗斯十二月党人的作用,让青年深入民间,了解民间疾苦,起意拯救民间苦难,成为推动社会革命的主要力量。良好的结果并不能证明动机的正确,决不能说流放中产生了社会的进步力量,就说流放造就了先进力量,因而流放是沙皇正确的举措。
运动发动者是操控语言文字的高手,同时代无与其匹。他的手段不是其他山大王能企及的,计有:高屋建瓴、云天雾罩、故弄玄虚、指鹿为马、强词夺理、瞒天过海……例如整肃异己称为“路线斗争”,掠夺土地财富称“土地改革”,没收城市市民动产不动产称“社会主义改造”,逼死第二把手称“整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对老三届流放惩罚称“与工农群众相结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冠冕堂皇的文字包藏卑劣动机和目的,通俗上口语言埋伏诛杀抢掠之心。高尚的口号造成大规模的杀戮死亡和对人类的惩罚惩戒。
仅以流放老三届的激动人心口号为例。运动发动人被自己鼓动的青少年矛头乱指,社会失序所困惑。一千七百万荷尔蒙爆棚,失学并面临失业的青少年,集合力量之大,破坏性之烈,已在文革初期表现出来,而且日益增长难以控制,随时有反嗜发动者的危险。如果直说发配远恶军州,估计马上沸反盈天。但以“大有作为”相诱,以“广阔天地”造梦,迎合了青少年的青春热血远大理想,野心狂妄目中无人。千千万万青少年欢天喜地离开城市,乖乖落入陷阱。至于是否真的天地广阔,前途无限,大有作为,已经不要紧。被分散到960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原野上的1700万老三届已不复有聚集于城市的巨大冲击力。
但是,始作俑者只从巩固一己权力出发,他想到这批青少年失学的困惑,远离家乡亲人的痛苦了吗?想到牵连几千万个家庭的前瞻后顾之忧了吗?想到他们缺医少药衣食无着的艰难了吗?想到国家文化科学技术后继无人的恶果了吗?他晚年昏聩,夺权保权的办法只有《二十四史》那几招帝王术,不知道现代社会还有许多解决问题的方法。当然,被权力支配的恐惧,使其无暇他顾。
走出困局的办法唯有发展经济,扩大生产,而不是平均主义,劫富济贫。运动后期出现的经济危机不是青少年的就业问题,是国家机器失灵,是政治斗争破坏社会生产力。只要结束运动,恢复秩序,所有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可是,发动者是以非常手段重新夺回权力的,他不可能中止运动。流放老三届成为唯一选项。上山下乡运动无疑是收尾工程,无疑是大运动的组成部分。
上山下乡的强迫性、欺骗性一目了然。为什么权贵子女不去广阔天地?为什么上山下乡去的都是平民和下台干部子女?为什么恢复权力的干部马上把子女调离广阔天地?为什么最后上山下乡的学生绝大多数都回流城市?因为权力的中心在城市上层,政治经济活动的中心在城市,经济发展的重点在城市,让人发挥才能获取财富的地方是城市。“广阔天地”其实在城市,农村很狭窄很闭塞,困在农村死路一条。指引老三届到农村去的人不知道吗?他的目的就是要把一千多万青少年困死在没有生机活力的农村。
最高层对上山下乡早已有拨乱反正的结论。邓小平曾说:“我们花了三百亿,买了三个不满意: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也不满意。”李先念也说:“‘四不满意’是我讲的。青年不满意,家长不满意,社队不满意,国家也不满意嘛!”
作为亲历者,对上山下乡的乱局有惨烈的记忆;作为研究者,明白上山下乡对青年的深切伤害。我下乡六年的海南屯昌县晨星农场,在一次洪水中淹死22名知青,其中20位是女性。内蒙的草原荒火,一次烧死几十位知青。在改制兵团的三年多,黑龙江、云南、海南……兵团干部奸污女知青案件之多、性质之恶劣令周恩来怕案而起,随之判了一批杀了一批,才刹住这股邪凤。
文革后邓小平立意改革开放也和上山下乡有关。广东知青因不堪农村困顿没有出路,跟随边民铤而走险投奔怒海,偷渡闯关香港澳门。以致邻近港澳边境农村十室九空,惊动高层。才有了办经济特区,引进外资等等举措。云南、广西边境的知青则偷越国境到东南亚参加反政府游击队,宁愿牺牲也不愿继续在农村受罪受苦。
几十年过去,深受上山下乡之苦的知青群体本应该发自内心地诅咒这个运动,奇怪的是,歌颂上山下乡的往往是知青中受害最深的一群。难道真的有“斯德哥尔摩”效应,爱上了绑架自己的劫匪?难道回城后的种种不如意甚于那时的痛苦?难道虚妄的谎话可以当做往昔的辉煌?还有申请烈士的虚荣,要求设立“知青节”的谵妄,都是呼应歌颂上山下乡的谎言,都是呼唤文革重来的咒语。
侵略战争、自然灾害、政治运动,对人民群众的伤害是第一位的,是文明社会应该竭尽全力避免、抵御的灾难。哪有歌颂灾难的?哪有呼唤灾难再来的?哪怕是为了基督的复活,也不能制造灾难,也不要歌颂灾难。这是为人的底线。至于在灾难中出现的杰出人物,只是灾难的副产品,不出现也罢。没有英雄的世界,才是正常平安的世界。
另外需要一提的倒是运动后的分化。老三届由盲从的运动冲锋队开始,疯狂不到三年,就受惩罚流放成为知青,饱受糟践蹂躏,争相设法回城。其中大部分忘却噩梦,主动粉饰过去,歌颂运动,赞美流放,成为“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小部分自比俄罗斯“十二月党人”,从苦难中醒悟,从历史里寻求真相,转化为运动的掘墓人。
这个结果,粉碎了大一统的初心,诞生了社会的多元,为改革开放准备了思想基础。这是历史对文革发动者的嘲弄,是上天对中华民族的酬答。
202208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