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班农友—晨星寻梦
我的同班农友
华师附中 108 人分到晨星农场,那份名单现在还保存在我的文件夹里,算来已有近 40 年了。虽然 经过三年文革的折磨,附中学生那种清高感已几乎消磨殆尽,但那种骨子里的傲气,那种对知识文化的 自信仍深藏心底,对其他学校的学生,仍有几分不屑。
刚分到一队一班没几天,第二批广州学生到了。来我班的是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楞小子,44 中初二的徐礼豪。和他一起干活没几天,我们竟很合得来。我不喜欢延时下工,坚持八小时工作制,认为是 天赋人权,劳工神圣权利。奈何全班没有一个计时器,明明太阳已经下山,谁也不敢叫收工,眼巴巴看 见别的生产班回到家了,才催促杨玉元班长收工。后来我把广州带来的闹钟挂在锄把上带到林段,闹钟一响,提起闹钟就走。天天挂个大闹钟在林段里晃。连队领导不乐意了,遇到时脸色就不大好看,我也 想打退堂鼓。徐礼豪却说,你不敢带我带!我还想硬撑,他却天天早上提前把闹钟拿走了。
队里有几个 58 年从广州来的知青,在农场干了 10 年,已经成家立业。我们附中的学生很有点看 不起他们,认为他们落后、粗俗,没文化。徐礼豪却没几天就和那伙老知青混得很熟,还来告诉我们那 个叫董牛的很好玩,见到我们带来的半导体收音机能说话唱歌,认定无线电波可以挡得住。争持不下时,董牛抱着收音机一头钻进被窝,不一会爬出来满脸迷惑,怎么棉被也挡不住?我们听了哈哈大笑。
没想到几天后,正是这个董牛让我们大开眼界!那天夜里跟车加班装卸石头,领头的就是董牛。汽 车在石场到一队的山路来回奔波,从傍晚干到凌晨,大伙已累得筋疲力尽头晕眼花。正趁着车行间隙缩在车厢里打瞌睡,朦胧间听董牛一声大喝,汽车随声急刹。一个人影已经翻出车厢。在雪亮的车前灯 下,董牛把一只缩成一团有篮球大的动物一把提起,高喝一声摔向地面。响亮的吧哒声中,一只大穿山 甲软软卧于车前。
我们自然眼馋得很,来农场几十天没见过一片肉,董牛捕获的这一大团肉少说也有几十斤,够他一家老婆孩子吃上一阵子了。这是人家的本领,十来年的历练,眼红不来的。就是有 10 只穿山甲在我们面前排队立定,我们也只好和它们排排坐,没本领对付。
第二天傍晚收工,徐礼豪笑咪咪拿着勺子碗来了,说:“走,到董牛家吃穿山甲!”我有点迟疑, 一来逮穿山甲咱们寸功未立,二来听说那几个老广州知青有政治历史问题。徐礼豪却爽快地说,怕什 么?吃了再说!
我们在董牛低矮破败的草棚尝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美味,也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人与人间的关怀和温 情。也许吃国家保护动物不对,也许董牛并不懂那么多的人文关怀,但一切是那么自然随意。在吃饱香喷喷的野味之后,我不由得冒出一句哪位古人说过的话“仗义多为屠狗辈”!自此,我的江湖气日盛而 书生气日衰,无论祸福,已是后话了。
当时的政治环境很严峻,一个生产队百十号人,有反革命,有历史反革命,有反党集团,有反动组 织。说来没人相信,我住的一队集体宿舍双层架子床,下铺铺板上的斑斑血迹一直没抹掉,那是本队老军工王炳洲被打成反革命后自杀未遂留下的。真是怵目惊心!
那几个老广州知青平时爱讲些牢骚怪话,也被内定为反动组织,和他们混在一起,声誉当然不会太好。附中学生很看重这个,但徐礼豪却满不在乎,经常到他们家玩。现在想来,我们那种政治洁癖在理 论和实践上都是错的,以现代文明社会衡量,更是错得离谱,但在当时却是普遍标准的做法。徐礼豪能 免此流毒,想来是因为内心的单纯?
在一队不到三月,我就被调到远离一队的苗村西丰开辟十三队新点去了。离开了老队,离开了刚熟 悉的新朋友。以后到武装连、十连,再以后读书、教书、回城,我和徐礼豪一直音讯不断,互有往来。 徐礼豪后来调团部警通班,招工回城进了远洋船队,走遍五大洲四大洋,见多识广,已不是当年的 红卫兵了。在他第一次驾巨轮出海的时候,我曾为他写过一首诗 《给远航的红卫兵战友》,发表在 《 广东文艺》 上。虽然里面多是当年高烧发热的谵妄之言,但透过虚妄,仍可窥见我和他的不变友谊一句话———缘分哪!
———黎服兵
一队005 chen xing jiu meng 晨